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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風語城堡前傳——傾情】by rogeran   yuhan85223的首頁網址  yuhan85223的電子郵件   我要回覆主題

風語城堡前傳——傾情】by rogeran


第一章 相遇



熱風迎面撲來,乾燥得彷彿要把我臉上的皮膚裂開似的。重重疊疊的沙丘起伏著連綿不絕,滿眼都是單調枯燥的黃,從眼前到天邊。抬起眼睛,是正午惡毒的日頭,明晃晃地在頭頂耀武揚威。



我下意識地又拿起掛在駱駝背上的水袋,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同時暗自咒罵起那遠遠跑到拜德迪去避暑的父親。要不是他非要把個什麼尼泊爾亞里罕度王子塞給我,還美其名曰護花使者,我只好惹不起躲得起,迫不得已跟著商隊跑出來透氣,我現在也應該在喜馬拉雅山下的恬淡湖風中悠然地度過夏天,但是現在,我卻被這熱浪蒸得一陣陣地頭暈。



哼,回去之後,我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己所不願勿施於人,皇上的寵姬梅耶早對他情思暗藏,雖然他對她並不感冒,但,誰叫她是我的好朋友呢?這個忙,我是鐵定要幫的……想到這裡,我才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口氣,彷彿已經看見父親被梅耶纏得不勝其煩緊鎖的眉頭。哈哈,他還是有點顧忌皇上的情緒吧?



已經在這沙漠裡旅行了三天,安那達告訴我,如果不再起風沙,再有個五天左右,大概就能抵達我們在印度沙漠邊上的希薩爾中轉站了。我不由暗暗向諸神禱告,萬勿再起風沙了。昨天那場鋪天蓋地的風沙,差點便把我們都掩埋了,雖然安那達寬慰我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我們已經損失了幾十頭駱駝和它們運載的價值連城的中國絲綢,父親也會小小的心痛一下的。不過,旅途中的損失,他應該早有計算的吧,而且我能夠保住大部人貨平安,已是功勞一樁了。想到這裡精神一振,回頭對安那達道:「離喀布綠洲還有多遠?我看隊伍應該休息休息了。」



安那達恭謹答道:「午後就能抵達,我已經派阿克謝帶人先去準備了,小姐請放心。」



我點了點頭,連話也懶得再說了。這能幹的管家,真是不需要我多說一句話的,便在駱駝背上昏昏欲睡起來。



半夢半醒間,彷彿聽到一個急切嘶啞的聲音在對我叫喊:「這裡!過來!這裡!」急迫如鼓點敲打在我心上,神志立刻清醒起來。



安那達正向我看來:「小姐,好像是有人在沙丘那邊。」



我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黃沙漫漫的地方,隱約冒出一個灰色的人影,彷彿是從沙子裡跳出來似的,又突然倒了下去,順著沙丘往下滾去。



我心裡一驚,忙道:「不好,這人好像快不行了。安那達,快跟我去看看!」便一抖韁繩,率先奔了過去,安那達帶著兩個人跟在後面。



那人面朝下埋在沙裡,旁邊落著一把劍,他渾身都是斑斑的血跡,背上兩個駭人的傷口,雖然沒有流血了,但仍是血糊糊一片,竟不知有多深。我皺著眉頭,示意他們把他翻過來。



我的眼光落在他臉上,錯愕間,再也移不開。這世上竟有這麼……美麗的男人。雖然被血污蒙蔽,但怎樣的塵土也掩不住璧瑜的光華。細長濃黑的眉斜插入鬢,彷彿輕捷的鷹羽逆天飛揚,然而微微蹙著,似若藏匿極深的重憂;濃密捲曲的睫毛,羽扇般輕顫;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唇,是無比倔強驕傲的神態,彷彿從不曾向任何人或事低頭,但隱隱透出一種無依的驚惶,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我不知道為什麼竟會有這樣的感覺,受傷的小獸。他明明看來是那麼驕傲,連在昏迷中亦如是。



安那達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遲疑地問道:「小姐,這人已經氣若游絲,恐難救治,我們還要不要……」



我斷然道:「當然要!快把他抬回隊伍去,馬上搭個帳篷。隊伍就地休整。」



安那達不再猶豫,忙指揮著兩名隨從將他抬上駱駝。



天知道這樣一個彷彿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怎麼會流浪到這異國的沙漠中?顯而易見,他是個外國人,雖然有黑色的頭髮。而且氣息那麼微弱了,還能喊得那麼大聲,能夠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直是一種奇跡,意志也算極堅毅了。然,恐怕這呼叫也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吧。幸而諸神眷顧,讓他遇到了我,否則我敢肯定,在這熾熱的沙漠裡,他決挨不了半天。



我的思緒匆匆在腦海中翻旋,當我們回到隊伍中時,我已經從最初的驚訝中平定下來。嗯,只要他還有這口氣,我就能救他。師傅常誇我天資聰穎,能夠觸類旁通,短短三年,已經將他的醫術融會貫通,且有青出於藍之勢,得傳衣缽,故而老懷大慰。何況,就算醫術不管用,還有我聖教的至高秘術鳳凰涅磐,能夠讓人起死回生呢。只是這個人是否值得我大耗元氣地為他施術,還得頗費思量。



但是師傅,還有父親,卻都不知道,我之所以學習這麼多東西,只因一件事——我有一個不甘寂寞和平庸的靈魂。是的,不甘寂寞,卻始終是寂寞著。所以必須有卓絕的東西將這個靈魂吸引,否則它的寂寞是不容我安閒地生活在這世上的。我只是在等待,等待另一個亙古寂寞的靈魂,在這個時空與我相遇,這個相遇,我相信就是,所謂的愛情。



但父親卻不明白,一定要在我這異類的靈魂中橫插一腳,要把一個決不能與我相容的靈魂強加給我,我當然決不能接受。儘管我知道,他愛我,勝過他在聖教乃至全國至高無上的權位,勝過世上所有的財富,這種愛,只有他對已經過世的母親的愛可堪比擬,但卻決不能因為這樣,就讓我違背靈魂的意願。



「小姐,帳篷搭好了,那人已經安置妥當。」安那達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我轉過身,掀開帷幕進了帳篷。



那個人靜靜躺在地毯上,雙眉仍是微微蹙著,我這才發現,他的拳頭竟捏得很緊。唉,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呢?



想這些的時候,我已經褪下了他的上衣,突然,我有些吃驚地愣住了。他胸前,竟紮著寬寬的布帶,而那肌膚,是令人驚訝的雪白嬌嫩。



難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飛速掠過我的腦際,手上的剪刀微挑,剪開了那層層布帶,然後,我吁出了一口氣。果然如此。男人原本不可能這麼美麗。



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心緒激盪,但他的傷,不,她的傷,已經不容延宕。我急忙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驚動的心緒,開始如飛地清理她全身的傷處。



一共是十一處刀傷,深深淺淺,從中刀部位看來,刀勢應該十分怪異。但除了背上那兩處傷得極重之外,其他的傷都比較淺,要害處則都護得很好。看來,這人竟是劍法不弱。但能將她傷成這樣,她的對手,卻是可怕了。



一切處理妥當之後,我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是的,包括清理包紮,潔身換衣,我給她換了一件絲綢長袍,當然,是女裝,有著華麗的紋路和絢麗的色彩。不知為何,這些事情,我沒有假手於使女,自己動手,果然是累了不少。



然,這樣回復本色後的她,安恬地睡在那裡,就如一個縹緲的存在,風姿絕色。那眉頭,卻仍微蹙著,我看著看著,忍不住伸出手去,撫平了糾結的眉心。於是,波平浪靜,清風明月,朗朗在心。



我就這樣注視著她,心底升起許多疑問:她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裡,為何受傷,又是誰傷了她?種種的懸疑包裹著她,令我無法釋懷,無法安然,急切地盼望著她醒來。這二十年來,還沒有人能讓我如此期待。



我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我,她決不尋常,絕代天香,卻孤身浪跡天涯,又被仇讎重傷,這樣的人,難免有極隱秘的身世,甚至是,血腥的身世。在種種的揣測中,不自覺地望著她絕美的容顏,竟有一絲緊張,怕,真如我所料。



然,這一個莫名的相遇,於我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再也無法料到。只是從此以往,有種牽念長駐心頭,卻無計消除了。



第三天,她終於醒了過來。當我再一次掀開帷幕走進帳篷查看她的傷勢,迎上的是一道驚雷閃電般凌厲的目光。我心裡小小地吃了一驚,女孩子的目光竟也可以這麼氣勢凜冽,可見她平日裡遇到的都是怎樣的危難重重。



不過當她看清我這個人後,目光忽而變得柔和了,只是仍有些驚詫之意。我微笑著對她道:「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兩天。」



她的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卻生生地咬住了。我知道,她還是無法打消疑慮,因為她的秘密被我發現了。而在一個完全陌生,不知是敵是友的人面前,這是很不利的局面,雖然,我給她的感覺應該是可以信賴的。



我心裡突冒起惡作劇的念頭,看著她笑吟吟地道:「被我看到了很不高興?不喜歡我給你選的衣服?你穿女子服飾明明這麼美麗,為什麼要扮作男人?為什麼會在沙漠中流浪,還受了那麼重的傷?如果不是我僥倖撿到你,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這一口氣問出來的問題,的確是已經在我心中盤旋了兩天的疑竇,這一刻看見她甦醒,竟是忍不住便雨點般砸到她身上,也有些捉弄她的意思。



她微微怔了怔,繼而眸中泛起一絲笑意,霎時間如璀璨的晨星般光芒熠熠,似乎被我的提問弄得很好笑,淡笑著答道:「被美女看到了不算吃虧,所以我沒有不高興。你選的衣服很合我的膚色,況且好久沒穿過本色的衣服,我非常喜歡。我扮作男人當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是秘密,也就暫時不能告訴你。我受這麼重的傷,因為被『松那特之狼』拉赫追殺。如果你沒有救我,我肯定已經死了。還滿意麼?」



聲音是極富磁性,低柔而平緩的,態度卻如風過無痕般淡然自若。我還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在暗藏的危機下如此鎮定如恆。不過,莫非她已從我的寥寥數語中看穿我對她決無惡意,因此才這般從容?這樣的洞察力卻是非同小可。



松那特之狼拉赫……我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難道她竟然是……



微笑在我唇邊浮起:「聰明的女孩,我暫時滿意了。雖然你不肯告訴我你是誰,但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休,是你的化名吧?沒想到帶領松那特人民剿滅狂沙匪幫的英雄,竟然是一個弱女子!」



她笑得很歡暢,讓我頓覺滿室生輝,衝我舉起一根手指來搖了搖:「既然是英雄,就不應叫做弱女子。你也很聰明,小姐,只聽到拉赫的名字,便能猜到我的身份。」



我亦報以粲然的一笑。她就是休,那個傳說中的俠客。傳說他俊美無匹,劍法如神,才智超人,我也曾經無數次想像過他的樣子,而如今,他竟活生生地存在於我的眼前,竟然,是她。一道奇異的感覺劃過心頭,莫名悸動,原來,是她。



傳說她才智超人,我考較她的意思更濃了:「不錯,你不是弱女子。我要代表松那特的人民感謝你。休,你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仗劍遊俠四方,鋤奸斬惡的少年英俠,早就想見你,沒想到見你竟是在這樣一種戲劇的情況下,更被我發現一個傳奇般的秘密……聰明的休,你又知道我是誰麼?」這個問題,怕是神仙也回答不了吧!不知如何,我竟很想看看她被我問倒犯難的樣子。



她卻仍舊淡淡笑了,輕描淡寫地道:「魔力?……麥姬,我想,這應該是你的名字。」



這次我無法抑制我的驚訝了,她竟能一口說出我的名字!她明明昏迷著,決無可能聽到我們交談,又怎能知道我的身份?



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一直昏迷不醒,又怎知我的名字?」



她的笑容令我更加顫慄:「這個帳篷是用作婆羅門教祈禱施法之所,況且這裡陳設豪華,不同於一般的魔法帳篷;我早就聽說婆羅門教四大長老之一的賽門有一個絕頂聰明且絕世美貌的女兒,叫做麥姬;能在沙漠中帶領這樣龐大的商隊旅行者,非富即貴,於是我便猜測到你;最後,你的戒指,確認了你的身份。」



是的,我手上的指環,是我出生的時候,父親特意聘高手匠人,用白金打造而成,上刻我名字的梵語——魔力兩字。這樣她也能洞察無誤!我心中的震驚實非言語所能道。這人果然非同尋常。



我按捺住激動的情緒,微微笑了:「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我今天第一次有了衷心佩服他人的感覺。」



她笑了笑,忽然皺了皺眉,一隻手按在肩頭的傷口處。我忙走過去扶她躺下,寬慰道:「你在這裡很安全,養好傷再想法對付拉赫不遲。」



她點了點頭,輕輕道:「謝謝你,麥姬。」



我看著她明亮的眼眸,無需多言,這一個眼神,已表明她對我是完全的信賴,全心地交託。面對這皎如月光的眼眸,又一陣悸動電流般竄過心間。我為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有些驚慌,再對她微笑頷首,便退出了帳篷。



安那達在帳外等著我,見我出來,提醒道:「小姐,我們的行程已經耽誤了兩天,不能再耽誤了,否則糧食和淡水都會成問題。」



我點了點頭:「她已經醒過來了,可以起程了。我叫你派人去打探消息,怎麼樣了?」



安那達道:「阿克謝回報說前兩天有一幫土匪在這附近出沒,不知道是否針對我們的商隊。所以我們還是加快行程比較穩妥。」



土匪……我心中一動,對他道:「馬上派人去南邊沙漠,散佈看見一個重傷的外國人的消息。隊伍即刻起程,我們要把損失的時間補回來。」



安那達探詢似地望進我的眼裡,我向他微微頷首,目光飄向帳篷,輕聲道:「她就是休·道格拉斯。拉赫的人是不會放過她的。記住,她的身份必須保密。快去吧!」



安那達臉上明顯地一個震動,躬身道:「是的,小姐。」匆匆安排去了。



我再次回頭進入帳篷。她看見我,笑了笑:「有不好的消息?」



我緩緩道:「他們還在找你。我們必須馬上起程。你……可以嗎?」



她皺著眉頭坐了起來,活動活動手臂,笑道:「騎馬應該不成問題。這幫吸血鬼,還真是纏人。看來我是捅了馬蜂窩了。」



一句話說得我也忍不住笑起來,上前扶了她站起來:「別太勉強,你的傷口才剛剛開始癒合,如果再迸開,難免留下疤痕。」



她驚異地道:「難道這樣就不會留下疤痕麼?」



我雙眉一軒,不無自傲地道:「當然,經我治過了還留下疤痕,豈不是砸了我師傅醫聖的招牌?」



她驚愕地看著我,似在估計我這話有幾分可信,終是吐了一口氣道:「原來我竟是遇到國手了,失敬失敬。有小姐在,看來這個軀殼要毀壞也難了。」



我輕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休,說起恭維話來竟也這麼順溜。我原以為有識之士,都不屑作此勾當呢。」



她的目光忽而有些銳利,直直地射入我眼中,帶些玩味的意思,似笑非笑地道:「任是心比天高,見了小姐這等人物,也是忍不住要心折的。小姐若認為我言過其實了,何妨只當是過耳輕風?」



果然是心比天高。她話是這麼說,只怕在她心裡,未必當這句話認真。我卻又是何苦,非要糾纏於她的一句話?其實剛才話一出口我已後悔,太無防備於自己的放縱。這樣的情形,如此衝動,竟然是我?



我心中悚然一驚,歸束了心思,正容道:「我還是不放心你的傷,等會安排兩匹馬拉一張吊床讓你睡,這樣走比較好。」



她卻搖了搖頭:「我已經讓你們耽誤了,現在匪徒又還在找我,不能再為我延誤行程,早一天出這沙漠,早一天脫離險境。你不能拿大隊人馬冒這個險。」話語是無比的冷靜,讓人竟有一絲心寒。



我不由躊躇了一刻,她又笑道:「神醫,我寫軍令狀好了,傷口若破了,決不找你麻煩,丑也是醜我自己吧!」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僵局頓破。這人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也叫人嘖嘖稱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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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ge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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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拉赫



日以繼夜地趕路,我們總算是離希薩爾不遠了,再有半天,就能抵達。這五天來,大隊人馬馬不停蹄地奔走,人畜都有些後力不繼了。眼看希薩爾在望,我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已經到得此地,想必那些強盜已經被我們甩在後面了吧。於是我振臂一揮,令隊伍原地休息片刻,好蓄足力氣在日落前趕到希薩爾。



趁大家休息之際,我策騎來到休面前:「你還撐得住吧?日落前我們就能抵達了。」



這些天來,她一直堅持與大隊人馬一起奔馳,在馬上顛簸著,臉色始終蒼白,卻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我知道勸說沒有用,她的倔強,在她昏迷時已經領教過,何況現在清醒的時候,只好由得她去。只是她那傷在這樣的顛簸中,要癒合怕是十分艱難,能不裂開我已經要謝天謝地了。否則就算我能治得她最後仍不留疤痕,卻是要多費許多手腳,而世上的奇珍異獸,又不知有多少要死於非命,只為被炮製成療傷聖藥。



她看著我輕笑道:「這點小傷,何勞神醫幾次三番地動問?我如果是那麼不濟,這條命早就死去幾百次了。」



我撇了撇嘴表示不屑:「小傷?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白得跟紙似的,還要一味地逞強。你若是真好了,我才懶得問你呢。」



她笑著反問:「是麼?」忽而眸中黠光一閃,「哎,我發現某人真的很有保護欲嘛,就像張開翅膀護雛的老母雞。」



這次換作我的臉色白得跟紙一樣了。她,她居然這樣譏刺我?我只覺有一叢無名火焰在頭頂鬱鬱燃燒,同時暗暗驚詫,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這麼易怒呢,為什麼她輕輕一句話就會讓我產生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強壓下怒氣,淡淡地應了一句:「原來倒是我多事了。」抽了坐騎一鞭,縱馬回到隊伍前端,感覺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勾留在我的背後。



情緒有些煩躁,坐騎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焦躁,打著響鼻,在原地不安地轉著圈。我的目光直直地望著遠方漫無邊際的黃沙,心緒惘然。從沒有人能這麼輕易地左右我的情緒,這是不對的,非常不對。



當年我初入師門,師傅便曾誇我心思細密,沉凝淡泊,是學醫的好材料。要知醫者操持著病家的生命,所謂人命關天,是萬萬出不得差錯的,所以醫者必須有沉穩冷靜的性格,就算是泰山崩於面前也決不動聲色。以前我的確能夠做到,也不費什麼力氣,而且就是在國之棟樑雲集的朝堂上,我也曾為了反對用活人祭祀,而與那些所謂德高望重的重臣們力辯不屈,絲毫沒有膽怯。但現在卻為何會這樣……



那人的音容笑貌輕煙般飄過眼前,為何不經意間所思所想竟都是她呢?不對,這是不對的。我大概是對她太過好奇,而又從未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所以一時不曾忍耐吧!唉,一定是這樣。



我搖了搖頭,將她的影像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再次將目光投向遠方,突然心頭一跳。遠處塵頭大起,似乎有大隊人馬奔來,且從那塵頭移動的速度看來,速度相當快。風聲中隱隱夾雜著尖利怪異的吼叫,便如傳說中的土匪。



安那達疾趨至面前急速道:「小姐,不好,怕是土匪!」



心底裡泛起一股寒意,我冷笑起來:「結陣。全體武裝待命!」



吩咐完畢,策騎奔到休面前冷冷道:「就算他們是來找你的,你也給我老實待著,不准出聲。」



她眉宇間掠過一道訝色,眸中異芒頻閃,卻沒有答話。



同時安那達已指揮眾人結成一個圓陣,將女眷與貨物等護在圓心。我抬眼見塵頭飛揚處,一個身形瘦長卻渾身散發著可怕氣息的男人,正率了幾十名剽悍的匪徒飛騎而至,那些人手中明晃晃的彎刀舞得如同一團團雪花,殺氣騰騰。



休望著他們的眼眸忽然迸射出一道殺機,寒意如冰,看得我心中一沉,知道是拉赫親自追來了。匆匆對她道:「別動。我會處理。」便縱馬疾奔至隊伍前端,迎向那個修羅一般的男人。



「來者可是『松那特之狼』拉赫?」不待他們來至面前,我便揚聲道。



那人沉冷的面容微微一動,大力一勒馬韁,勒得駿馬人立起來,伴著身後兇惡的匪徒們,聲勢驚人。鬱鬱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一圈,似為我的沉穩稍感訝異,更不知我為何竟能一口道破他的身份,一時難測深淺,淡淡道:「小姐怎知我的名號?」



我心中一定,看來他見到我們商隊的規模非一般人可比,已經推測到與朝中權貴有關,故而態度還算客氣。我早就聽說,國內的幾大匪幫,其實都暗中與朝中各派系有些瓜葛,每年都有財帛孝敬,得到權貴的包庇,否則他們怎會如此猖狂。眼前所見,果然證實傳聞非虛。



因故意恭維道:「拉赫縱橫印度,威震四方,小女子雖然孤陋寡聞,卻也早已聽說過拉赫的大名。我父親常誇印度有兩位英雄,一位是替浦,另一位便是拉赫。」



他冷峻的面容略有鬆弛,道:「令尊是誰?」



我心中暗暗禱告,說不得,只好拿父親的名號出來招搖,希望能收震懾之效了:「我父親便是婆羅門教長老之一賽門。」



他微微一驚:「原來是賽門長老,失敬。小姐便是賽門長老的獨生愛女麥姬?」態度又客氣了兩分。



我略一頷首:「正是。」看來父親的名號果然管用。只是若被他知道我這般濫用他的名號,拿來與土匪套近乎,只怕要氣得吐血。他向來是不屑朝中權貴與土匪沆瀣一氣的。



拉赫目光一轉,又問道:「不知麥姬小姐這幾天可曾見過一個渾身負傷的人經過?」



我心中一緊,還是來了。答道:「受傷的人?沒有見過。沙漠中氣溫晝夜相差極大,若是渾身負傷,恐怕早就支持不住,死在哪個角落了吧。」



他卻不肯善罷甘休:「小姐當真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此人長相英俊,叫做休·道格拉斯,是一個外國人。」



我淡淡回應:「沒有見過。你找他有何事?」



「他暗殺我大哥替浦,我誓殺此人為大哥報仇!」



「原來如此。前幾日刮過一場大風沙,或許被風沙掩埋了,也未可知。」



他鷹鷙般深陷的眼睛緊盯著我,緩緩道:「小姐,我敬重你父親,這才以禮相待,小姐為何不肯以實言相告?」



「小女子並未有任何欺瞞。你若是不信,盡可以讓你的手下搜搜看。不過,若是搜不著,你可得給我一個交代。」我嘴上雖不甘示弱,心中卻也慌了,看來這人能縱橫印度,又逼得休差點喪命,確不是個好糊弄的厲害角色。



他唇邊扯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向手下作個眼色,他身後便奔出兩騎匪徒,直向我們隊伍而去。



安那達焦灼地望著我,我心中突突亂跳,卻仍以眼色示意他少安毋躁。拉赫若真的吃定休在我隊中,早就令群匪一哄而上將我們亂刀分屍了。現在這麼做,只不過是在詐我罷了。



想雖是如此想,看到那兩匪徒離休只有咫尺之遙,用刀尖挑開使女們的面紗,色迷迷地打量時,我的心跳急如擂鼓。同時又看見休的手悄悄伸向馬鞍下,知道她已經握緊了劍隨時準備作出攻擊,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來。眼見一匪已經向她轉過臉去……



別動,千萬別動!我心中狂喊,卻甚至不敢以眼神去制止她,生怕窺伺一旁的拉赫看出破綻,直是急得好似被烈火焚燒。



千鈞一髮之時,一騎遠遠奔來,馬上人大叫:「首領,南面有人發現那小子的蹤跡!」



拉赫眸中厲芒一閃,兜轉馬頭便向南而去,眾匪亦呼嘯著尾隨。拉赫的聲音遠遠傳來:「麥姬小姐,得罪了,他日拉赫必登門謝罪!」



我一時只覺渾身酸軟,便好似奔馳了千里之遙般,商隊人馬亦都如釋重負般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安那達開始指揮大家解散陣勢,準備起程。



我急忙策騎來到休面前,只這一忽兒工夫,便似覺已過了千年,什麼怒氣,早消得一乾二淨;而她還平安無事,便已是不幸中之大幸。看她面色雪白,在馬上搖搖欲墜,想是剛才全神戒備耗力過度,她本來便是勉力支撐,現在竟已體力不支。急急問道:「你怎麼樣,可還堅持得住?我們就快出沙漠了,到時到了城市之中,便不用再擔心這幫匪徒了。」



她輕輕點頭:「不要緊,大家只管趕路就是,但千萬不要露出驚慌之狀。那是怎麼回事?」神氣卻頗為勉強。



我心中竟緊得一痛,看著她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人為何就是不肯示弱呢?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吧!只要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終是笑了:「我怕拉赫追趕,此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幾天前便派人往那個方向前去,散播你在那邊現身的消息。還好他們及時獲得了這個假消息,否則就完蛋了。」說罷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她看著我,眸中微微有些迷惘之色,笑得有些痛楚,又忍不住輕咳兩聲,方道:「你果真設想周到!佩服佩服。」



我笑著:「不要以為只有你才懂用計謀!」心下還是有一些兒得意的。



她也笑了,半真半假地對我道:「我甘拜下風。小姐的智慧,實在天上地下,無人能及。」
  暱稱:yuhan85223 IP:218.167.231.*   發表日期:2007/12/2 下午 08:5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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