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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風語城堡-前傳(繼續21)   yuhan85223的首頁網址  yuhan85223的電子郵件   我要回覆主題

另一個人肯定地回答:「巴黎附近找不到他的蹤影。他一定不在巴黎。」

沉默片晌後第一個人又問:「你為賽門效命有多長時間了?」

另一個人簡潔地答道:「從我十歲到印度開始。」

冬日的陽光餘暉下,可見他的黑色眼睛透露出無比的沉著冷靜,黃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耀出金黃的光澤。他的手玩弄著一柄鑲嵌著寶石的短刀,十根手指靈活得如同跳動的火焰。

「你是孤兒?」

「是的。我們的商隊被土匪襲擊,我的父親和叔叔都在那一次戰鬥中喪生,我們的所有貨物也被洗劫一空。我躲在車輪下撿回一條命,後來流落在德裡的大街上,差點凍死,是賽門救了我。從那天開始,我的命就是他的了。」他的語調就像他的人一樣,冷靜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休的眼睛望著遠方,悠悠道:「你幫他殺了多少人?」

「不記得了。」

「你想過為什麼要殺這些人嗎?」

「我從來不問。他要殺的人,都是該死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讓你殺我,你也認為我是該死的人嗎?」

「現在你不是,但如果有一天他讓我殺你的話,那你就是了。」

休輕笑起來,回過頭看著他:「那一天是不會出現的。」

柯靈沉穩地道:「如果麥姬幸福,那一天永遠不會出現。」

休的面色微微變了變,沉吟未語,目光投向更遙遠的地方。

太陽已經完全沉入了地平線,最後一道霞光正在漸漸消散,霧氣開始從河上升起,河上的船已經寥若晨星,黑暗正在以它無所不包的幕布悄悄地掩蓋一切。

遊艇停在維克多大道附近的一座橋下。冬日的寒冷令大街上行人稀少,夜幕降臨之後,雖然只是七、八點鐘光景,整個大街已安靜下來,只偶然有馬車馳過橋去。

八點的鐘聲已經停歇了,傑奎琳卻還沒有如約而至。

柯靈沉聲道:「她不該還不出現。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休凝視著昏暗的維克多大道的另一端,霧氣讓一切都變得模糊不堪,穩穩答道:「她一定會來的,而且已經來了。」

柯靈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正從街邊的陰影中顯現出來。

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個方向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費·侖奇,救命!」隱約見到幾個人影正糾纏在一塊。

休叫道:「是傑奎琳!」

他和柯靈幾乎是同時躍上岸去,向傑奎琳跑去。

三名黑衣人正挾持著她登上一輛馬車,馬車飛快地向著一條陰暗的支路駛去。

休與柯靈緊追不捨,追了四個街區,馬車駛入一條陋巷中,竟然憑空消失了。

四周幽暗,休與柯靈在黑暗中警惕地搜索,突然風聲起處,十數條人影如幽靈一般顯現,不聲不響地向兩人圍攻而來。

這些人顯然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殺手,配合默契,招式狠辣,加上黑暗的掩護,十幾人聯手,竟把休和柯靈這樣的高手也逼得險象環生。

交手不久,便聞「嗤」地一聲響,柯靈疾退兩步,撞在休的背心。

休沉聲道:「怎麼樣?」

柯靈道:「皮肉傷。」

休為了掩藏身份,此來沒有攜帶雷藏寶刀,在這種不利的環境下,大是吃虧。而且現在他們只能聽聲辨位,見招拆招,極為被動,若照此情況繼續下去,難保兩人不會飲恨於此。遂冷哼一聲道:「可以製造一點光麼?」

柯靈道:「沒問題。」忽然雙手互擊,竟是以手中兩把短刀碰撞出一串火星。

雖然只是微光,但有這點光明已是足夠。隨著光明乍現,休眸中精芒閃動,劍光暴漲,已然洞穿一名黑衣人的劍網,直貫入他的前胸。那人甚至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已嗚呼哀哉。

火星連閃,休的長劍如長了眼睛的毒蛇,閃電般在黑衣人中竄動,慘呼聲中,又有兩人伏屍當場。黑衣人的聯手陣勢一破,頓時威力大減,柯靈亦立即斬殺一 人。

黑衣人潰不成軍之際,柯靈笑道:「你殺人夠狠。」

休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

話音未落,斜刺裡忽然射出一股凜冽的劍氣,直取休的心臟,其氣勢之強,幾可直追沃波爾。而且這一劍似乎蓄勢已久,專等這一刻的到來。

但休卻奇異地感覺到,這決不是沃波爾,因為它隱蔽得近乎完美,而一旦爆發,又尖銳得可以撕碎一切。沃波爾的劍氣卻要大氣很多。儘管如此,以休之能,仍被這次偷襲驚出一身冷汗。

他提聚全身功力,撤回追向黑衣人的劍,方能在關鍵時刻,以劍身硬擋住這一次完美的偷襲。

「叮」的一聲脆響處,一串火花爆裂,微光下,敵人的兵刃竟然並非刀劍,而是一根長錐!

而那人身形婀娜,招式陰柔怪異,迅若閃電,竟是個女子。

一剎那間,她已刺出十錐,每一錐的角度都是刁鑽異常,宛如毒蛇吐信。休連擋了她這十錐,才有時間喘一口氣。

冷冷道:「傑奎琳,你殺不了我。不如棄械投降。」

對方的攻勢明顯減弱了兩分,顯然震驚不已。

繼續心理攻勢:「不要以為當年你偷襲費奧多的那一幕今天會重現。」

對方並不回答,攻勢又緊了起來。

聲音依舊是冷漠得令人心驚:「傑奎琳·克蘭夏理,霍夫曼·克蘭夏理的妹妹,別再做徒勞的掙扎了。」

這次,那個女人終於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刷刷刺出兩錐,飄然退到巷口,那些黑衣人亦退了過去,在她身邊圍成一個弧形。

「你到底是誰?」她的聲音充滿驚疑。

休毫不理會地道:「知道你什麼地方出了錯?你不該用催眠術對付我。從那一刻開始,已注定你此刻的敗亡。」

傑奎琳厲聲道:「你是誰?」聲音裡的憤怒卻決非僅僅是陰謀被識穿的懊惱。

「我是誰,有那麼重要麼?你只需要聽懂我的話,投降就好。」休聲音低沉。

傑奎琳聞言不怒反笑,媚態橫生:「費·侖奇,今天會敗亡的不是我,是你。而明天即將敗亡的就是你的主子,歐伯爵。念在我們曾有過的一點恩情,只要你承認失敗,我可以留你全屍,好嗎?」

休摸著粘在下巴上的假鬍子,淡淡笑了:「原來你還沒看清形勢,更沒有看清我。否則也不會這樣表錯了情。」頓了一頓,又道:「你憑什麼贏我,若有充分的證據,要我承認失敗,又有何不可?」

傑奎琳幽幽道:「人家處處為你著想,你竟然不領情。唉,你可知道,明天整個巴黎就會傳得沸沸揚揚,歐伯爵派遣的刺客,刺殺了埃夫勒伯爵?而你的神秘失蹤,將使這件事變得更加難辨真偽。不久之後,費奧多的龍騎兵就會在哪條僻靜的巷子裡,找到你和埃夫勒伯爵的屍體。這樣一來,歐伯爵不就有口難辯,沉冤難雪了嗎?」

休輕笑著:「果然好毒辣的計策!不過……你知道你犯的第二個錯是什麼嗎?你根本就不該想到這條殺人嫁禍的毒計,更不該在我面前詆毀埃夫勒伯爵。」

他眼裡寒芒閃爍:「因為這難免讓我思考,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我這麼一思考,難免就會叫人去調查,她究竟是誰?於是,我發現一個巧合:傑奎琳·克蘭夏理,和霍夫曼·克蘭夏理,居然是兄妹。這馬上讓我想起另一件事,當年你與霍夫曼在懷特區秘密碰面的時候,我曾聽過你的聲音。你就是那個曾經試圖刺殺夏爾公爵的刺客!霍夫曼死在歐伯爵手上,他的妹妹一定會處心積慮地替他報仇。有什麼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呢?既然你們都是出色的刺客,而刺殺又是你們慣用的伎倆,加上你對埃夫勒伯爵無中生有的中傷,我就開始聯想,是否你的目標就是他呢?所以我故意試探你,你堅持今天出逃,我就肯定,你的目標正是埃夫勒伯爵。因為你要趁他外出開會之機謀殺他,再嫁禍給我,也就是嫁禍給歐伯爵。你看,這一環一環扣得多麼緊密。」

稍稍歇了一歇道:「所以我就在這裡等你,而埃夫勒伯爵現在正在龍騎兵的保護下安全返回伯爵府。你的那些同夥,應該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傑奎琳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該會這麼精明……你不是費·侖奇……」

「我的確不是費·侖奇。」

傑奎琳驚叫道:「你到底是誰?」

「你這麼想知道?這也許是個殘酷的事實。念在最後那一刻你心中曾出現過的善念,我奉勸你,還是不要追究的好。」

傑奎琳恨恨道:「這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過問。雖然我是敗給了你,但是也要敗得清楚明白。」

休微歎一口氣:「但願你不要後悔。」慢慢撕去了臉上的偽裝。

柯靈的手上燃起一支燭火,火光照射到休的臉上,纖毫畢現。

傑奎琳驚呼一聲,倒退幾步,盯著休的臉,怨毒的眼神幾乎要把他吃掉:「原來是你!」

休道:「早就奉勸過你了。投降吧。何必再作徒勞的掙扎?」

傑奎琳陰森地笑了,眼睛裡有瘋狂的光芒閃動:「歐伯爵,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完結。你等著吧,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猛然身形一晃,一陣強風襲來,吹熄了燭火,同時一件物事向休和柯靈砸來。兩人同時出手,兩刀一劍招呼在那物事上,只聽一聲慘叫,竟然是傑奎琳將己方的一名手下當作人肉炮彈擲了過來,阻止他們的追擊。

阻得這一阻,傑奎琳和她剩下的手下已然消失不見。

柯靈沉聲道:「被她跑了!」

休平靜地道:「算了,我們回去吧。」

柯靈道:「你的劍很厲害,但你的謀略更厲害。賽門說過,最可怕的敵人是可以在談笑中就讓對手灰飛煙滅的人。但願我永遠都不會與你為敵,否則我只能和你同歸於盡。」

休微微一笑:「有麥姬在,我和賽門是永遠都不會成為敵人的。」

柯靈道:「如果麥姬不在呢?」

休怔了怔,低沉地道:「這是不會發生的。」

柯靈道:「你必須以你的生命起誓。」他的黑眼睛裡有種執著的光芒。

休在看了他的眼睛兩秒之後,點頭道:「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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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se

間色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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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背叛

塔基克的軍營內,休接過麥姬遞過來的雷藏寶刀,隨口問道:「最近弗朗德爾伯爵有什麼動作?」

麥姬道:「跟你離開之前一樣,不斷地侵襲布維納周邊地區,並不時在塔基克城外挑釁。我照你所說,堅守不出,他也奈何我不得。」

休點頭道:「他還是想拖跨我們。這種只守不出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只要我們堅持過這個冬季,格裡菲思的改革一完成,大批糧草裝備和人員補給就會運至塔基克,到時就是我們全力反擊的時候。不過,這個冬季將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弗朗德爾伯爵一定會趁嚴冬大雪封山之際,強攻塔基克,拼著折損大量的兵員也要一戰竟功,否則來年春暖花開之時就是他敗亡的時刻了。所以,能否取得最後的勝利,就看我們能不能挺過去了。」

麥姬道:「你這次去,還有什麼收穫?」

休將解救格裡菲思並揭穿傑奎琳身份一事道出後,低聲歎道:「有得必有失。我擔心……安東尼已經開始懷疑我的身份了。」

麥姬驚道:「怎麼可能?」

休苦笑道:「我也希望這只是杞人憂天。但是,珍妮的話,的確讓我膽戰心驚。」手指輕輕敲擊著桌沿,神思不屬。

麥姬焦慮地問道:「珍妮究竟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安東尼問她,我們有沒有曾經在一起過。」

麥姬也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這的確很可疑。」

「而且,看來我不得不與他為敵了。」休沉悶地道。

「為什麼?你找到證據了?」

休向她伸出手,淒然道:「麥姬,如果我死在他手上……你馬上回印度,好嗎?賽門還在巴黎等你。」

麥姬急道:「你在說什麼?」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竟然冰涼,不由心中一痛:「你在胡說什麼!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我只是有預感……我會死在安東尼手上……」休的聲音像從深埋在地底的地方傳來的一般微弱。

麥姬捧起他的臉,他的眼睛裡有淚光萌動。

「這麼說,是他要對付你了。」麥姬一字字道。

休淒然無語。

「如果他懷疑了你的身份,仍然要對付你……」麥姬沉痛地道,「那他,就不值得你愛。如果,真的是這樣,就是他,背叛了你們的愛情。」

休的眸中有灼痛的神情滾動,麥姬顫抖著擁抱住他:「你忘了他吧。路易絲早已經死了。你只能以休的身份生存在這世界上,你的使命是拯救法國,你不是一個人活著,你的生命關係著萬千的生命!振作起來!」

休緩緩抓住麥姬的雙手,輕聲道:「我對未來,從未像現在這樣彷徨。麥姬,我甚至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方法,我無法預測……但我敢肯定,那一定是致命的……我並不害怕死亡,死亡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我只是,感覺……靈魂忽然失去了力氣。難道我一直堅信的愛,原來只是一個玩笑?輕易地就被化作了虛無……這世上,原來並沒有永恆。」

是,並沒有永恆。有的,只是鐵一般冰冷的現實,忘情棄愛的決絕,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恥辱,眼睜睜看愛人背叛的尷尬,引頸就戮的淒涼。

休說完放開麥姬的手,站了起來向帳幕外走去。他的背影,無比踟躇孤獨,在夕陽的照射下拖得很長很長,很細很細,彷彿一碰就會折斷似的。

麥姬清亮的眸中滑出幾滴淚珠,落在白色的裙椐上,濺射成無數晶瑩的顆粒。

弗朗德爾伯爵開始猛烈地攻擊塔基克。戰火紛紜中,冬天的第一場雪降臨了。道路被風雪阻塞,補給的線路暫時被阻斷,加上英日聯軍的猛攻,塔基克陷入了孤立無援,兵危糧困的危險境地。

困守塔基克的4000法軍雖然孤立,但這些軍隊都是曾跟隨休屢次征戰的精英,對他所創造的一個個奇跡早已心悅誠服,將他視若神明。儘管陷於不利的境況,在休的領導和鼓舞下,仍堅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法國,上下一致共禦外敵。所以弗朗德爾伯爵的攻勢雖狂猛,塔基克仍防守得如鐵桶一般穩固。

這一日,朔風凜冽中,遠處的雪地上忽然現出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向塔基克緩緩移動過來。瞭望的士兵急忙跳下瞭望塔,向指揮部衝去。

「元帥,敵軍驅趕著大批百姓向塔基克而來,已經到了城下!」

一道冷冽的寒光從休的眼中掠過,霍然起身,大踏步向城牆行去。正在商討軍情的眾將領急忙跟隨在後。

塔基克城下,英日聯軍的隊伍跟在法國百姓的後面,鮮紅的顏色在白色的雪地上觸目驚心。而成千名衣衫襤褸的的百姓驚恐地瑟縮在寒風中,老人、婦女、兒童,成群結隊地簇擁在一起,彷彿被趕入屠宰場的羔羊。他們渴望的目光向著塔基克城牆上的法軍投來,如同千萬支利箭攢著守城將士的心。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在這奇異的戰場上。

驀然一聲弓弦響處,一支利嘯著的箭矢洞穿了一個佝僂著的女人的身體,將一簇鮮血灑在雪地上。她手裡牽著的小女孩被連帶著被摔出了老遠,哭叫著爬了回去,只握住一隻沒有生氣的手。

英日聯軍陣中有人大聲喊道:「不敢迎戰的懦夫們,讓你們的婦孺為你們流血吧!」

塔基克城牆上的法軍爆發出一陣排山倒海的怒喝。

休的臉色鐵青,盯著雪地上那一蓬血跡,眸中燃燒著烈焰。

「卑鄙的賤種!讓我率領一支人馬出去殺他媽的!」脾氣暴烈的馬蒂厄首先怒吼道,便欲衝下城去。法軍將士亦紛紛義憤填膺,對著英日聯軍破口大罵,群情憤慨。

摩根急忙將暴怒的馬蒂厄撂倒在地:「你急著去送死嗎!這擺明了是他們的陷阱!」

「那又怎麼樣?難道眼睜睜看著我們的人被屠宰!誰嚥得下這口氣?媽的,你怕死,我去!誰跟我來!」血紅的眼睛睜得銅鈴也似大小。

亂哄哄中,便有好幾撥人向城樓下湧去。

「安靜!」一聲冷喝在激怒的人群頭頂響起。所有的人都抬頭向休望去。

「摩根,領300步兵把百姓趕到東邊的坡地上去,繞道從東門入城,注意有無埋伏。維諾斯,領300盾牌手陣前護持。馬蒂厄,領300重騎兵跟我來,城門一開,即刻向英日聯軍衝擊。威廉,指揮弓箭手在城上掩護。去吧!」

眾人轟然應喏,各自領命而去。

塔基克城門洞開處,一排飛蝗也似的箭矢向城下百姓射去,但都集中在中央一條線上,並未傷人分毫。當人們紛紛向兩側退避時,身批重甲的法軍騎兵已自城中旋風般衝出,從中央的空缺處直向英日聯軍射去。尾隨其後的便是摩根和維諾斯率領的六百士兵,城門隨即砰然關閉。

英日聯軍的箭矢鋪天蓋地地從天而降,摩根率部將驚恐離散的百姓聚集到一起,維諾斯的300盾牌手手持巨盾,抵擋著箭雨,護持著眾百姓急速撤離城前的主戰場。

法軍重騎兵有重甲護體,排列成三角陣勢,向敵軍中央大陣突襲。

英日聯軍開始變陣,弓箭手退回陣內,一部部以機括發射的弩箭機被推了出來,此箭長達兩米,籍機括之力,可洞穿任何鎧甲。

法軍騎兵驟然變換方向,向聯軍右側翼掩去,在聯軍弩箭機還來不及改變方向時,已如一根鋼錐鑿穿進去。

聯軍帥旗下弗朗德爾伯爵唇邊浮起一個微笑,似是低聲自語:「他真是將騎兵運用到了極致。可惜啊可惜……」再露出一個輕慢的笑容,向身邊一個重甲蔽體的騎士揚了揚馬鞭。那人微微頷首,策騎向法軍兜去。

聯軍右側翼猛地收攏,欲將法軍攔截下來。法軍三百騎卻在聯軍側翼如風般撕開一道裂口,衝出陣外,再兜了個圈子,又殺了回來,決不被牽絆住。如此往復兩三次,聯軍右側翼陣形已被衝擊得支離破碎。

休仍親為三角陣的尖端,雷藏嘯鳴過處,敵軍首級莫不拋飛,無人能當其銳。

聯軍中央大陣又開始變陣,向右側翼靠攏,無數長矛在敵陣中豎立起來,欲截斷法軍退路。而其左側翼也隨之而動,在中央大陣之後,與其列成平行線,做成第二道障礙。

眼看法軍已將百姓掩護到安全地帶,休沉喝一聲:「撤退!」

三百騎再次掉轉方向,繞向聯軍右側翼變陣後的空檔,要趁聯軍還未來得及收攏包圍圈的時候突圍而出。

繞過聯軍右側翼,迎向聯軍中央大陣的頭端,再次鑿穿進去。

聯軍長矛紛紛刺向法軍,戰馬嘶鳴聲中,數騎騎士落馬。休揮起雷藏,鏘然砍斷面前的幾根長矛,籍狂猛的衝擊力,硬是撞入敵陣。彼時聯軍中央大陣尚未形成完整陣列,被法軍這麼一衝,其頭端頓時潰不成軍。法軍已趁勢突破中央大陣,向最後一道障礙,聯軍左側翼奔襲。

休揮刀劈碎一聯軍士兵的盾牌,突入左側翼陣中。

忽然一道決無先兆的寒光自一旁暴射而至,他視線一轉時,這道寒光已到了面前,避無可避,連那弧形刀鋒上閃著的冰冷光芒亦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他死死睜大了眼睛,眼見著那柄彎刀破碎了鎧甲,沒入自己的胸膛,忽然萬念俱灰。那刺客重盔籠罩下的眼,露出譏刺的笑……


「小姐,快醒醒!要試禮服了,今天是你會見各大家族繼承人的日子!公爵已經在外面催了好幾次了!快醒醒!」

我睜開了眼睛,看見凱特急迫的臉。見我醒來,她大大鬆了一口氣:「你終於醒了,我昨天早就跟你說過,不應該喝那瓶勞爾送來的酒嘛!你看你一直醉到現在!公爵又要生氣啦。」

「好啦,我知道了,你真囉嗦。我的禮服在哪裡?」上個星期我才把設計的圖紙交給裁縫,不知道他們做得究竟合不合我的意?

凱特推過一個架子來,上面掛著一件白色長禮服,肩上有襠,襠上施帶,腰間綴三條鑲嵌明珠的腰帶,扇形的裙椐自然地垂落在地面。

「嗯,看上去還不錯。」我懶懶地說,究竟是不想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勞爾的酒真的太烈了,我感覺全身乏力。

「小姐別再磨蹭了,重山家族的亞歷山大就要到了!公爵不是叫你一定要去迎接他的嗎?」

凱特的話音還未落,父親雄渾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路易絲,好了嗎?」聲音雖然慈祥,但已隱有些不耐,我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始試那件禮服。

剛剛穿戴妥當,房門就開了,父親大踏步走了進來,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滿意地道:「很好。跟我來,亞歷山大已經到了!」

我匆匆放下遮面的垂紗,就被父親扯著向城堡外走去。

好悶。這個人不會比前面那些人強的。

見了他的面。果然,雖是溫文有禮,但一雙眸子沉冷得叫人心寒,我抑制不住地厭棄起這個人來。還好我出的題目他未必回答得了,我的心裡也就安定下來。

但是,我低估了他的實力。當他振振有辭地批駁得其他的人啞口無言的時候,我開始震驚。沒有人可以阻止他麼?我擔憂地四顧。

「你錯了。愛情其實是這樣的……」

我看著那個金髮的英俊男子,陽光一般的微笑,心中微微地蕩漾著波瀾。他面對著我輕輕吟誦:「你若是那含淚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隻 決心不再躲閃的白鳥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來 射入我早已破裂的胸懷 你若是這世間唯一 唯一能傷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歲月 所不能忘的歡樂和悲傷 就好像是最後一朵雲彩 隱沒在那無垠澄藍的天空 那麼 讓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像是 終於能 死在你的懷裡……」

他向我走來,我微笑地伸出手:「安東尼……」

他輕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將我拉近他的身邊。他的眼睛在我面前漸漸地擴大,蘊藏了滿滿的笑意,甚至有天堂般的光明閃耀著。

我輕輕閉上了眼睛。

有一股冰涼的感覺透入了胸膛,我睜開眼,他忽然站在遠處,手中鮮血淋漓。他的眼睛陰沉得可怕,冷冷地注視著我。

我低頭看看那插在我胸口的利器,難以置信。

為什麼?為什麼!

他不回答,只是那麼冷冷地看著我。

我感覺身體在旋轉,地上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我跌入了黑暗,仍看見頭頂上有一雙眼睛,在譏刺地笑……

不要!————我只聽見自己的吶喊……

「不要!————」休驚恐地呼叫,滿臉冷汗地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雙因為疲倦焦慮而滿佈紅絲的眼睛。這雙眼睛原本應該十分美麗,投射出清麗智慧的光,現在卻因為勞累而失去了神采。

但是當它看向他時,忽然便似燃起了一蓬火焰,壯觀而明麗。

「你醒了!」

誰能體會這話語中包含了幾多的繾綣,愁思,恐懼,失而復得的狂喜?……

「麥姬……我還沒有死?」微弱嘶啞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辨認不出了。

「是……你還活著……別動……」她急忙絞了一張毛巾,在他臉上細細地擦拭著,輕柔得似在擦一個隨時都會破滅的氣泡。

「這不可能……我明明……中了他的刀。拉赫的刀……」

「是,你是中了他的刀。很準,正中心臟的位置。」

麥姬輕柔地將手指在他臉側摩挲,憐道:「但是,你奇跡般地活下來了。」

休睜大了眼睛。

「因為,你的心臟不在左邊,而是在右邊。仁慈的諸神啊……」麥姬哽咽起來,漸漸地泣不成聲。

休的眼內轉過了一道光亮,又黯淡了下去。

「外面情形怎麼樣?」

麥姬收止了哭泣,柔聲道:「你先不要管這麼多。你現在身子還弱得很。外面有威廉和摩根控制著大局,別擔心了。」

休勉力提了一口氣:「麥姬,告訴我。」

「……馬蒂厄死了,他為了保你回來,身中一十四箭。我們損失了246名騎兵。」麥姬輕聲道。

休的眸中,漸漸有淚光萌動。

「弗朗德爾伯爵以為你已經死了,更加肆無忌憚地強攻塔基克。我們傷亡了很多人。加上收容進來的上千難民,糧食儲備已經捉襟見肘了。」麥姬緩緩道。

她緊接著又吸了一口氣,笑道:「但是只要你還活著,我們的希望就不會破滅。他們都是跟隨你身經百戰的精銳,只要你一句話,都肯為你效死命的人。只要你還活著,他們就永不會退縮。塔基克是不會陷落的,弗朗德爾伯爵休想從我們手上拿走這個城!」

「我……」休的話在唇邊忽然斷了,溫熱的液體從他的眼眶裡漫了出來。

「什麼都別說……他們不是為了你一個人,而是為了法國。這些人都是好漢, 你不能拋棄他們。你要趕快好起來,帶他們重奪勝利。」

休的唇邊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我還活著,不是為了自己……你叫威廉,摩根和維諾斯進來。」

不一刻,三人走了進來。看見他奇跡般地活了過來,幹得起了道道血口子的唇都逸出了激動的笑。

威廉臉上的稚氣早已消退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穩重的氣質和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他滿佈風塵的臉帶著笑,藍眼睛裡帶著淚,撲到休的床前:「伯爵!……」

休歎息著握住他的手,再看著同樣壓抑著狂喜之情的摩根和維諾斯,緩緩道:「起黑旗。」


塔基克城牆上的黑旗在朔風中激烈地翻飛。弗朗德爾伯爵望著那旗幟,惆悵地道:「他終於是死了。」這話裡的意思也很明白,在戰勝了這樣一個強敵之後,他再也感覺不到棋逢敵手的激情,對這場戰爭,竟有些興味索然了。

拉赫亦望著那黑色的喪旗,冷冷道:「伯爵已經勝券在握,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弗朗德爾伯爵輕笑了一下道:「閣下對這次英法戰爭居功至偉。我們事前商定的酬勞一定即刻償付,您願意去哪裡都悉隨尊便。但是在這之前,您還需要為我辦最後一件事。」

拉赫哼了一聲道:「我的價錢可不便宜。」

弗朗德爾伯爵道:「上次我給您50萬法郎,這次,我給您70萬。」

拉赫的臉色微變,大笑道:「好,我答應你。我也想看看是什麼事情竟比歐伯爵的命更值錢!」撥轉馬頭獨自去了。

「沃波爾。」弗朗德爾伯爵道。

他身旁另一人急忙收回了望向黑旗的目光,垂向地面:「是。」

「我要去休息一下,沒事不必打擾了。」

「是。」

弗朗德爾伯爵說完逕自去了。

沃波爾再次望向塔基克城上的黑旗,黝黑的臉上並不見半分表情,但眼睛裡卻透出一絲遺憾的光。

在浴血苦戰了將近兩個月後,法軍終於彈盡糧絕,被迫棄守塔基克。防守塔基克的殘兵2000餘人被英日聯軍追襲,在冰天雪地中且戰且走,退至汝拉山麓。

弗朗德爾伯爵率聯軍窮追不捨,誓要殲滅這一支孤軍。

冬日的陽光已經早早地西斜,映照著狹長的山谷,拖曳出巨大的黑影。陡峭的山壁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偶爾一聲馬嘶,巖壁上的雪片便簌簌地落下。最嚴酷的冬季已經快要過去,低處的冰雪有的已開始融化,一道道雪水匯成的溪流淙淙地流動著。

法軍凌亂的足跡沿著山谷延伸,清晰無比,連路上的馬糞都還微微地冒著熱氣。聯軍已經追得很近了。

沃波爾抬頭望望四面積雪覆蓋的峭壁,濃眉微皺道:「伯爵,雪已經開始融化了。這個時候,很容易引發雪崩……這裡地勢險峻,又是封閉的峽谷,如果一旦發生雪崩,後果不堪設想。我們還是不要再追了。」

弗朗德爾伯爵蒼白的臉上抹開一絲輕慢的笑容:「他們已經成了無頭蒼蠅,亂竄到這裡,該是他們的死期到了。不過你說得也有理,傳令下去,全部人馬禁止大聲交談,給馬戴上嚼子,免得嘶鳴起來震動了積雪。」

沃波爾沉聲道:「伯爵,得提防這是個陷阱。所謂窮寇莫追,我們……」

弗朗德爾伯爵打斷他道:「歐伯爵死了之後,法軍哪還會有人想得到這樣的計策?如果他們還有這樣足智多謀之士,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丟掉了塔基克這個重鎮!看來法國實在是無人了。」

沃波爾欲言又止,終於兜轉馬頭去了。

天色幽暗下來,士氣如虹的聯軍終於綴上了法軍的尾巴,短兵相接。饑疲交加的法軍迎戰不過幾分鐘,已經開始四散潰逃,紛紛竄入一處狹窄的山峪。

憑著積雪的反光,可以看到狼狽的法軍丟盔棄甲,散落各處,倒斃的馬匹橫屍路旁。弗朗德爾伯爵長劍一揮:「追!」率先策騎闖了進去。

灰濛濛的一線天空在山峪中延伸,前方是一座陡峭的山峰,兩旁的石壁高聳,形成了一個仿如瓶底的地形。

逃逸進來的法軍蹤影全無,四週一片死寂。弗朗德爾伯爵猛地勒住了馬,戰馬在原地打著圈兒,噴著白汽。他鷹隼般的眼睛裡射出驚疑的光,向沃波爾道: 「快退出去。」

峭壁上有個聲音傳來:「太晚了。」

弗朗德爾伯爵猛然抬頭,峭壁上一個黑色的影子,如幽靈一般詭譎,在積雪微光的反射下,眸子裡那冰焰也似的光卻亮得令人窒息。

「歐伯爵!」沃波爾失聲叫道。

「你沒有死?這不可能!」弗朗德爾伯爵亦失聲道。

「我早就說過,你是殺不死我的。拉赫的刀再厲害,還是取不了我的性命。這只能證明,上天都要你輸掉這場戰爭!我本來還擔心你不會上這個當,可惜你太自信了,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你反而毫不懷疑地就進來了。這是否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呢?」休輕輕地笑了起來,緩緩舉起了左手。

弗朗德爾伯爵的臉變得死灰一般,忽然低沉地笑了:「勝負還未可知。我跟你做個交易,你一定不會拒絕。」

休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你還有什麼憑恃?」

弗朗德爾伯爵一字字道:「如花美眷,棄之無情。」

休渾身一震,舉在半空的手終於頓在那裡,再也落不下去。

沃波爾聞言亦是一驚,這件事弗朗德爾伯爵竟是連他也隱瞞了。

「我憑什麼信你?」

弗朗德爾伯爵撫摩著馬頸上的鬃毛,輕描淡寫地道:「塔基克城破的時候,有十幾人離開大隊,隱藏在旁邊的樹林裡,然後向西方去了,應該是去布維納吧。我派了拉赫去追他們。」

休頓住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

「我知道麥姬就在這十幾人中。你捨不得讓她到雪山裡來冒險,結果她卻落入我的手中。這是否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呢?我們還是個平手。拉赫會把她帶回英國,你不想她有事的話,就放我們出去。」

休的臉變得極其蒼白,緊抿的嘴唇微微地抖動著,僵硬的手彷彿舉了萬鈞的重物,極沉地緩緩抬起握成了拳,青白色的骨節歷歷可見。

弗朗德爾伯爵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的手,喃喃道:「不會的,你不會的……」那一刻彷彿是一萬年那麼漫長。

懸在半空的手倏然張開,筆直地落了下去。

猛然一聲巨響,兩旁的峭壁傾瀉下無數石塊,樹幹。聯軍士兵慘叫連連,開始瘋狂地向山峪的出口湧去。但狹窄的出口在數千人的擁擠中愈發不可逾越,聯軍互相踐踏,死傷纍纍。山谷內頃刻間成了一個煉獄。

弗朗德爾伯爵控制著受驚的馬匹,躲避著四處翻滾的石頭,仰頭揚聲道:「你一定會後悔!」猛地一抽馬韁,在沃波爾的護持下向出口衝去。

山體上的積雪開始震動,整個山峰彷彿都在顫抖,不知道是誰首先驚叫起來: 「雪崩了!」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山上的積雪如浩大的河川,洶湧地向下席捲而來。整個大地都在震顫,天地頓然失色,瀰漫了白色的煙霧。


幾天之後,巴黎收到消息,歐伯爵收復了塔基克。

聯軍佔領的要塞基恩爆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起義,聯軍猝不及防下,陣腳大亂,被歐伯爵趁機強攻基恩,一戰成功。而這場起義的領導者正是北方有名的俠盜吉約姆。

英日聯軍被逼退到沿海一帶負隅頑抗,日耳曼眼見在戰場上的優勢已經喪失怠盡,遂單方面答應法國的談判,退出戰爭,只剩下英國人獨力支撐。英國人雖然惱怒,至此地步,回天乏力,也只得同意進行和談。

法國宣佈收回被英國貴族控制的西部國土,並將英國貴族驅逐出境,英國方面被迫接受,但要求法國攝政王親臨主持談判。

勃艮第公爵貝洛因在基恩起義中起了重要作用,遂得到法國王室的原諒,赦免了他的叛國之罪。

而弗朗德爾伯爵雖在雪崩中僥倖逃脫,回到英國後,卻因輸掉了這場戰爭,被褫奪了兵權,投閒置散起來。

正當法國舉國同慶之時,在英國海港城市多佛爾附近的海面上,停泊了一艘熱那亞風帆,船上的幾個船員正指著海圖議論。

一個雄渾的聲音道:「我們現在位於多佛爾東南20海里,入夜後沿那邊的海岬駛入,保證你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上岸,決不會被海岸巡邏隊發現。而我將把船停在海上等待,3天後回到這裡接你們。英國這輸掉了這場本來必勝的戰爭,已經老羞成怒,加緊了對走私船的打擊,以洩在法國戰敗的怨氣。所以你們記住,時間決不能出差錯,否則你們可能很難生離英國。」

停了一停,又強調似地道:「近段時間氣候惡劣,海上很多風暴,並不是航海的好時機。而且季風是逆著加來海峽吹來,我們要回去,速度很受影響。如果你們行動不謹慎,被英國人發現,派海軍追擊,那就更危險了。我的船速度雖快,但今後還得在這片海域混飯吃,不能讓英國人知道我在幫你們。」

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答道:「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好吧,準備上岸!」

第二十一章 伊麗莎白

海浪洶湧地拍擊著峭壁,多年以來,一座高聳在這危崖上的城堡已經成了弗朗德爾家的象徵。它下臨萬丈深淵,只有正面的一條道路通向外界,可謂天險。城堡的大門上懸掛著弗朗德爾家的徽飾,一面盾牌上鑲嵌著一柄長劍,旁邊是一頭振翅高飛的獵鷹。象徵著這個家族古老的歷史,在英國的崇高地位和赫赫的戰功。

面向大海的一排陽台上,此刻正佇立著一個單薄的身影,正憑欄遠眺。雖然孤立
無依,卻於柔弱之中透露出決絕的意味。

漆黑的眼眸凝望著遠方的落日,瑩光綻露,流轉欲出,似便欲脫離了軀體的束縛,飛向那茫茫的大海。

一襲貂裘輕輕地覆上了她瘦削的肩膀,一雙光潔白皙的男人的手隨之停在那裡,握住了這雙柔弱的肩。

但她霍然回頭,眼眸冰冷如霜,稍稍偏了偏身,滑到一旁。那雙手的主人也並未堅持,便鬆了開去。

「伯爵,請你自重。」

「對不起,我只是怕你站在這裡會受涼。到房間裡去吧,你已經在這裡站了整天……何況,你已經3天顆粒未進了,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無比憐惜的語調,低回歎道。

「我說過,你不放我走,我就會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

「麥姬……他不值得你如此!在汝拉山脈,他已經背棄了你!你何苦為了這樣一個人犧牲自己呢?」

「他是一個統帥,當然不能為了私情放走敵人。如果他真的答應了你的要求,我反而會看不起他了。所以,他那個時候的選擇是對的。他沒有背棄我……我相信,他一定會來的……」聲音微細,漸至於無,最後一句話弱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別再自欺欺人了,麥姬!如果他愛你,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擄走?如果他愛你,為什麼不馬上來救你?就算他敢來,看這個城堡!固若金湯,天險自成,我也要讓他永遠回不了法國!他真的以為自己是不死的嗎?荒謬!」

麥姬冷冷道:「閣下已經試過無數次要置他於死地了,又有哪一次是成功的?而閣下自己的景況倒是堪慮。我聽說英王已經準備答應法國的要求,對你將永不再起用,而你在法國的領地已被他們無條件收回。你要謀算的話,還是多為自己謀算謀算吧。」

低沉的笑聲:「還沒到最後關頭,怎能斷言我就敗了。這場戰爭,只不過才到了中場。你會看到的,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那時,你就會知道,正確的選擇是什麼。」

微歎道:「麥姬,你真不明白我的心?在塔基克外的森林裡第一次看到你,你用箭數次解救歐伯爵。若非如此,那一次他就該死在沃波爾手上了。一個纖弱女子為了保護自己的愛人,甘願冒生命之險在殘酷的戰場上與兇惡的敵人周旋——我的那些兵可都不是善男信女。你知道嗎,我很佩服,也很感動。你的勇氣,十個男人也比不上。你的執著,讓我無能為力。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在遇到你之前,還沒有我得不到的女人。但是,我不會逼你,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誰才是真的愛你。現在我只希望,你要愛惜自己,別再絕食。就算……你認為他會來救你,如果他真的來了,你卻死了,豈不是一切都白費了?」輕歎一聲,轉身去了。

聽著外面的門關閉的聲音,麥姬才緩緩地回過身來,推開陽台上的玻璃門,走進房間裡。桌上擺放著一桌精緻的食物,甚至有印度的特色食物和水果。弗朗德爾伯爵看來很費了一番心思。

麥姬在桌旁坐了下來,怔怔地看著那一桌菜餚,清澈的眸中泛起了一點光:「休……難道我竟再也不能見你一面了嗎?」

「唉……」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在陽台上響起。

「誰!」麥姬低低道,彷彿感覺到什麼,起身疾步走向陽台。

推開門,門外一人面目如玉,此時亦累積憂患而形容消瘦,多染風塵之色,唯一雙眼睛仍光彩照人,溫煦一如春日陽光,蘊藏絕代風華。

麥姬眼前一黑,暈厥過去。休上前一步,恰攬住她的纖腰,久久凝望她蒼白憔悴的面容,急劇顫抖的眼睫,低歎道:「對不起……」

麥姬悠然醒轉,確信眼前並非幻覺,兩行清淚垂落了下來,唇角漸漸化開一個笑容:「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對不起……」休再三地道,眼角有熱淚充盈。

「別說這種傻話了,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抬起手來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如果我不來,你就真要把自己餓死了?」唇角開始有一絲笑。

「知道嗎,其實我也想過你會不來……你真要是不來,我就是你害死的。這樣你就會內疚終生,也就會把我的名字牢牢銘刻在心中了。」

休渾身劇震,良久無言,終於歎道:「知道嗎,每個人都有破綻,你真是我的破綻。就算明知道這裡有龍潭虎穴,我也非來不可的。」

麥姬美麗的眼睛裡泛起迷離的光:「當年你曾說我是你的弱點,那時我不敢相信。現在,我終於相信這句話是真的了。」

休輕笑起來,道:「我們走吧!」便執著她的手向門口走去。

「你要從大門出去?!」麥姬急忙拖住他。

「我從峭壁上來可以,但你身子這麼弱,當然不能讓你從這峭壁上下去。」

「可是……」麥姬驚得睜大了明媚的眼睛。

「相信我!」休的聲音裡透著強大的自信,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溫曦清冽。她忍不住心內一陣顫慄,如一道暖流淌過,靜靜點頭。休將麥姬的貂裘又緊了緊,便擁著她走向大門。

門開處,四個衛兵驚愕地發現房間裡走出了兩個人,鏘然聲中,兵刃紛紛出鞘,大喝:「你是誰?快放開麥姬小姐!」

呼聲又引來了外間的衛兵,頓時將兩人圍個嚴嚴實實。

弗朗德爾伯爵亦聞聲而來,見到面前的場景大驚,凶厲的眼神轉得幾轉,忽然笑道:「你果然大膽,敢闖入我的城堡救人!只是你也未免太張狂了,想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出這個城堡,你當我是空氣嗎?給我殺了他!」

衛兵們正待一擁而上,休慢條斯理地道:「伊麗莎白公主在我手上。」

眾人愕然止步。

弗朗德爾伯爵大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敢在我面前搞這些花樣!歐伯爵,你是否忘了你現在是在英國的國土上!」

休篤定地道:「伊麗莎白公主剛剛來到這裡的行宮度假。你之所以還沒有收到她被擄的消息,只是因為我們剛開始行動不久。不過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相信你很快就會收到消息。」

弗朗德爾伯爵面色驚疑不定,此人謀略出眾手段高明,實乃他生平僅見,若有這番說辭,應該所言非虛,不由躊躇難決。他不下命令,他手下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陷入僵持的局面。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衛兵猛然撞開門衝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
「大人!伊麗莎白公主遭強人所擄!皇家護衛隊要我們即刻增援!」

弗朗德爾伯爵咬牙道:「這幫飯桶!賊人往哪個方向去了,有多少人?」

那衛兵哆嗦道:「不,不清楚!他們是被人下了藥迷昏過去,醒來就發現公主失蹤了,賊人只留下一張字條,警告我們不得追蹤,否則就要對公主不利!」

休含笑旁觀,開口道:「怎樣?我們可以走了吧。」

弗朗德爾伯爵的面容扭曲著,一字一頓道:「你給我聽著,公主若有任何損傷,你休想活著離開英國。」

休向他微微欠了欠身,擁著麥姬從容走下了樓梯。衛兵們只得乖乖地讓開一條路來。

走出城堡,便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馬上御者將帽簷拉得低低地,圍巾遮蔽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黑色機敏的眼睛,見了麥姬,頷首道:「小姐。」

休一邊將麥姬扶上馬車,一邊向那御者道:「柯靈,走吧。」

麥姬明麗的眼睛微微透出驚詫的光:「你就是柯靈?」

柯靈回身答道:「是。賽門很擔心你的安危,派我來接你回去。」再不多言,馬鞭一揚,馬車疾馳了出去。

休從車廂裡取出水和食物:「快吃一點。你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會撐不住的。我們的逃亡需要力氣呢。」

麥姬微微一笑,拿起一片麵包道:「你真的擄了伊麗莎白公主?」

「那還有假?若非如此,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從容地走出來。」

「時機怎麼會這麼巧的?」

「的確很巧合。我原先的計劃是帶你從那個峭壁下到海裡,但是考慮到這個動作太危險了,又恰好撞見公主的車隊,便跟了他們一段路,叫摩根覷空在他們的水裡下藥,當然手到擒來。」

麥姬笑著道:「你這是報復弗朗德爾伯爵嗎?」

休大笑起來:「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他竟敢對你無禮,我怎麼也要給他一點教訓。」

麥姬幽幽道:「其實他並未對我無禮。這一路上諸多呵護,只是我不願領受罷了。說到底,他這個人只是權謀之心太重,倒也別無他惡。」

聽了這話,休有些怔忡,竟一時無言。

麥姬見他發怔,敲了敲他額頭,笑道:「怎麼了?」

「莫非你……對他有了好感?」眼裡有絲失落。

麥姬捧起他的臉看了半晌,忽然大笑起來:「傻瓜!這世上原來只有我可以愚弄聰明的休!」將臉埋入他肩窩,語音沉沉,帶一絲哽咽:「能再看到你,就算是現在就要死,我也別無他求了。」

休的手指猶疑地逐一抬起,終於輕輕落在麥姬瘦削的肩上,臂膊緩緩地緊了起來。

麥姬伏在休懷中,從後車窗看出去時,忽然驚道:「他們追來了!」

休柔聲道:「別害怕。他們追不上我們。」

正說話間,馬車駛入了大路旁的一片密林。太陽已經落下,林中一片陰暗,薄霧繚繞。馬車停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旁,休扶麥姬下了馬車,柯靈一揮馬鞭,馬車再次疾馳而出,迅速消失在霧靄中。

麥姬問道:「怎麼不走了?」

休從樹上拉下一個吊籃樣的東西,讓麥姬站在裡面,將她拉了上去。隨著高度的增加,穿過層層枝葉,只見主幹上幾根粗大的樹枝分叉處,有一處較寬的凹陷,已經鋪了一層羽毛,甚至還有一個靠墊,看上去十分軟和。不覺微笑。

休緊接著也攀了上來,將吊籃掛在樹枝裡隱藏起來。他們可以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見下面的情形,而外面根本看不出一點痕跡。

休低笑道:「我安排了3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在林子裡,與我們剛才乘坐的馬車一起開出去,擾亂他們的視線。無論他們去追哪一輛馬車,最後都是空的。而我們就舒服的在這裡等著,待追兵都去了,我們再從另一條路走。」

麥姬雪白的臉上透出嬌紅,低聲輕斥道:「虧你想得出來,兒戲一般!」

休愕然道:「這個計劃哪裡不妥?」

麥姬撫摸著這個鳥窩一樣的東西,淺笑道:「我是說這個鳥巢。你哪裡弄來的這些東西?」

休笑道:「伊麗莎白公主馬車裡的靠墊還舒服吧?」

「哼,做了強盜還不夠,連人家這些東西也不放過。」

「……姐姐,我也是想你更舒服點哎。不然逃亡可是件很痛苦的事啊!想想弗朗德爾伯爵這次一定老羞成怒了,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我們的。在他的地盤上,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來,靠在這裡。」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蹄聲傳來,兩人急忙噤聲,從枝葉縫隙中向下看去。

一彪軍馬在樹下飛馳而過,領頭的赫然是沃波爾。忽聞一聲呼哨,前方有人叫道:「大人,有四道車轍分別向四個方向去了!怎麼辦?」

沃波爾沉聲道:「兵分四路,決不能讓他們跑了!」

一陣凌亂的馬蹄踐踏之聲後,下面的追兵紛紛去了。

麥姬剛要開口,被休摀住了嘴巴,在她耳邊悄聲道:「先別說話,他們可能去而復返。」

她感到耳垂微癢,原來是他的氣息輕輕拂過,黑暗中,忽然臉上一陣火燒,全身僵硬著,不敢改變姿勢。時間彷彿靜止了,頭頂是寥落星的天幕,腳下卻是危險的追捕,然而有了身邊這人的陪伴,無論浪漫的,殺機暗藏的,都漸次退居了幕後,天地間也就唯余了這兩人共存的巢。

彷彿是漫長的等待,麥姬全身一軟,傾入休的懷中。忽覺他雙臂肌肉猛地緊張起來,身體似乎進入了全神戒備狀態。側耳傾聽之際,下面傳來微不可聞的聲響,似是踏碎了枯葉的窸窣聲。

再過一刻,傳來一人粗魯的聲音:「大人忒小心了,非叫咱們回來再搜一次,鬼影子也沒一個!」

另一人笑道:「他緊張也難怪嘛。公主被擄這麼大的事,若是被王上知道了還得了!現在王上本來就很猜忌主人,主人只有趕在消息傳到倫敦之前將公主救回來,否則後果真是難以逆料。大人一向對主人忠心耿耿,自然備加小心了。」

前一人道:「若不是那個歐伯爵使詭計,主人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難道弗朗德爾家的威名就這麼一蹶不振了嗎?」

麥姬聞言伸出手指在休臉上刮了一刮,衝他吐吐舌頭。休無聲地笑起來。

那人道:「主人一向心高氣傲,這次受了這麼大的打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個歐伯爵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了,還當著主人的面劫走了麥姬小姐,我看他動了真怒了。」

「主人真的愛上了麥姬小姐?」

「看來的確如此。從法國回來至今,儘管麥姬小姐對他不假辭色,他心情再惡劣也從沒對她發過火。若是以前……這簡直不可想像。」

休悄悄捏了捏麥姬的手,臉上帶一個曖昧的笑。麥姬瞪了他一眼,彷彿是道,那關我什麼事?

休的嘴巴誇張地翕動著作出口型:「紅顏禍水。」

麥姬惱將起來,伸手去他脅下呵癢。休不敢躲閃,臉上又是笑又是痛苦,作著口型:「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

麥姬看來對他的惡行仍未解氣,於這討饒的表示視若無睹,動作反而更加大了,一下失了平衡,向下撲去。這處空間本就狹窄,休急向回拉住她時,兩瓣花兒似的唇輕輕擦過他的臉頰,兩人都似被雷噬般愣在當場。

麥姬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明艷如暖風的微笑,嬌唇湊過去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一觸而過。

呼吸頓止。忘了紛爭,忘了憂患,忘了近在咫尺的危機,恍惚間周圍的森林綠了一季又一季,滿樹的繁花開了一期又一期,洪荒漸變之際,有一點暖意破碎了護衛著孤寂之心的萬年寒冰。

良久,麥姬輕輕道:「他們走了呢。」

休霍然驚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訥訥道:「那我們也該走了。」

護著麥姬下了樹,嘬口成哨,發出一聲夜梟樣的啼聲,過不多時,便有一匹空鞍的黑馬穿過林間跑了過來,蹄上裹了棉花,輕捷無聲。

休扶麥姬上了馬,也躍上馬背環抱住她,猛一抖韁繩,馬兒便撒開四蹄,飛馳而去。

在海邊一個隱蔽的木屋前,休與此行的同伴會合。摩根對他道:「那公主好生倔強,不肯吃喝我們送的食物和水。怎辦才好?她手裡還攥著個奇怪的東西,叫什麼火槍,叫我們不得靠近,否則立即自盡。就憑她那個東西?算什麼武器。」笑了一回。

休還未見過這位英國的公主,好奇心起,微微一笑道:「我去看看。」便在臉上蒙了面巾,推門而入。

一支昏暗的燭火下,坐了個纖弱的影子,但身姿筆直,隱隱透露著堅決。見有人進來,立刻開口,聲音如出谷黃鶯一般清柔悅耳:「不准靠近!否則我就開槍了!」

休便停在門邊,用低柔平滑的語調道:「殿下受驚了,我們並無惡意,只等弗朗德爾伯爵答應我們的條件,您便可重獲自由。我可以保證,在這之前,您決不會受到任何冒犯。請不必憂慮。」

「你是誰?是強盜們的頭子麼?」那聲音卻還沒有放鬆了警惕。

休啞然失笑,點了點頭:「是的。所以您該可以相信我的承諾吧。現在放下那個什麼東西,我們可否談一談?」

「火槍,最新的武器。如果我用它向你射擊,無論你身手多快,都是躲不過的。」柔軟的語聲,卻說出威脅的口吻。

休越發覺得好笑,饒有興致地道:「它的原理?」

「它利用火藥在狹窄的空間爆發所產生的巨大衝擊力,使填充在槍管裡的鋼珠射出,威力比強弩還大。所以你最好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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