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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風語城堡-前傳(繼續13)   yuhan85223的首頁網址  yuhan85223的電子郵件   我要回覆主題

皮埃爾神采奕奕地立正行禮,與他剛進來時的畏縮判若兩人,滿臉喜色地去了。

摩根候在門外,還有點擔心這小子會被罰得太慘,忽見他滿臉笑容地出來,不由大為驚奇。當下敲門而入,向休道:「大人……皮埃爾這小子雖是玩忽職守,但念在初犯,還請大人從輕發落……」

休擺手道:「我並未罰他。只是要他去辦一件事。」

摩根試探道:「是何事?」

休微笑道:「你若是霍夫曼,知道在埃可火酒吧出現了一個亡命之徒,賭技高明,無人能敵,你會如何?」

摩根一愣,隨即喜道:「自然忍不住手癢,出來會他一會!大人,您是讓皮埃爾去誘霍夫曼出來?」

「不錯。這小子年輕,面孔生,霍夫曼不疑有他,才會上鉤。只是他未必自己出來,有可能叫皮埃爾去會他。你們務必在一旁秘密監視,不但要將霍夫曼的老巢一舉端掉,更要好好保護皮埃爾的安全。」

摩根越聽越是高興,朗聲道:「大人放心,這次我們一定不會讓霍夫曼再溜掉!」

當下摩根出去秘密安排,而休則自往探視路易去了。

進了路易寢宮,見他正捧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研讀,當下道:「精神不錯嘛,看來你昨晚睡得挺好,可憐我就眼睜睜忙到現在!」

路易見是他來了,笑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兒,就被嚇破了膽。」

目光凝聚在他臉上,訝異道:「你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昨夜真的一宿沒睡嗎?」

休沒好氣道:「一宿沒睡倒也罷了。今早費奧多遇襲擊重傷,現在太醫院躺著,麻煩正多,我卻失了這個左膀右臂,還不忙得團團轉?適才又被國王陛下召去,嚇得我現在仍是頭腦發暈。」

路易奇道:「費奧多遇襲一事我已聽說,但父王召你前去,不是為了珍妮的事嗎,怎會嚇得你頭腦發暈?」

休瞪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害得我好苦!」

路易愕然道:「這又是為何?我為了答謝你昨夜的救命之恩,聯同大哥竭力向父王保舉你做我們的未來妹夫,父王仔細盤問珍妮是否對你真心愛慕,我們趕緊敲釘轉角,令父王深信不疑,才決定捨七大家族而取你。這般美事,你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

休為之氣結,半天才喟然長歎道:「罷了!遇見你,是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路易道:「你真如此不情願,難道你早已心有所屬了嗎?」

休歎道:「就算有,現在又能如何?」

路易道:「上次問你,你又不說,你真的喜歡麥姬?那珍妮怎麼辦!」

休搖頭道:「不是麥姬。」

「那是誰?」

「你不用再問。現在我已是騎虎難下,以後的事情,只好聽天由命了。」

路易哂道:「你不喜歡麥姬?少來唬我。你若不喜歡她,又豈能跟她朝夕相處這麼久?現在竟然還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博取同情。我明白,你就是得隴望蜀罷了。這是男人的通病。」

見休氣急敗壞地欲反唇相譏,忙又道:「好吧,就算你不喜歡她,是她喜歡你。我看……喜歡你的女人多了去了,那也不過就是以後不能再這麼風流罷了,不算大問題。」

休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看就要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了。

路易一張利嘴仍滔滔不絕:「不管你最喜歡的是誰,至少你也很喜歡珍妮是不是?我看得出來,否則我也不會這麼一力撮合你們了。以後你天天看著珍妮,自然就會慢慢淡忘了那個她了,是不是?」

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無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道:「真如你所說,我也就謝天謝地了。」

路易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癡情種子。我真想看看是哪位美女,能把休迷得這般神魂顛倒?可也奇怪,你怎麼竟然從未提起過?」

休忍不住道:「難道你能忘了路易絲嗎?真正深愛的人,就算永不再提起,始終是心中一道抹不去的印痕了。」

路易的笑容慢慢收止,肅然道:「不能。……所以我原諒你。但不管你的她是誰,現在你是要娶珍妮為妻的,你答應我,一定要善待珍妮,她受不起傷害的。」

休看著他雙眼,在那雙幽藍的眸中看到一種隱痛,心中不由得軟了,點頭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路易感激地握住休的手道:「這就好。休,謝謝你!」

休輕輕抽出手道:「你我之間,何需言謝?我還有事要辦,你好好休息吧。」便起身離去。

等了幾天,這一日摩根興沖沖地走進辦公室向休報告:「大人,好消息!」

休從文件中抬起目光道:「霍夫曼上鉤了嗎?」

「正是!」

「這廝如此沉不住氣。也好,早一刻抓到他,就早一刻清除一個危險因素。他沒起疑心?」

「沒有。他派了一個叫做克萊門特的人去向皮埃爾挑戰,要他兩天後去跟一個高手較量。雖然沒有明說是誰,但我們很有把握這個人便是霍夫曼。」

「很好。密切監視,不要打草驚蛇。」

「是!」

得到這個好消息,休也大為振奮,走到花園中散步,舒緩一下這些天來的緊張情緒。遠遠見到安德雷娜王后與幾名貴婦在園中賞花,便近前問候。

安德雷娜王后雖年近五十,仍是風姿綽約,看似只有三十餘歲,見到休,欣然笑道:「今日春光明媚,我帶著這幾位好友來園中觀賞這些從荷蘭移植的鬱金香,不想閣下也這般好興致。」

休謙道:「怎及得上王后的閒情雅致!」

王后指著身旁幾位貴婦介紹道:「這位是海倫娜伯爵夫人,這位是赫絲特侯爵夫人,這位是傑奎琳伯爵夫人。」

休一一鞠躬致意。

幾位貴婦無不端莊嫻雅,其中以傑奎琳伯爵夫人最是出色,大約二十出頭年紀,膚如凝脂,面若桃花,眉間一顆小痣,愈發顯得風情萬種。

幾位夫人見他謙遜有禮,又是氣質脫俗,筆直站在那裡,宛如玉樹臨風,都是心生好感,也都微笑還禮。

安德雷娜王后又問道:「前幾日宮中鬧刺客,追查得如何?」

「正在加緊追查,相信不久即可將刺客及其黨羽擒獲。」

「如此便好。至緊要是在你和公主訂婚典禮之前將刺客捕獲,以免典禮受到影響。」

「請王后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確保典禮諸事安全。」

王后微笑道:「閣下辦事穩妥,我很是放心,這幾日也不要過於操勞了。」

「多謝王后關心。」

忽見亞歷山大穿過花園走到近前,向王后致意後,又向休和幾位貴婦打過招呼。亞歷山大道:「不知王后召見,有何吩咐?」

休見是王后召他前來,雖是有些意外,也知不便在旁,當即告退。遠遠看見王后諸人與亞歷山大談笑風生,顯是甚為熟絡,心中暗暗稱異。回到辦公室,處理公務已畢,便返回寓所。

剛至門口,便見一輛黑色馬車停在路邊,幾個人正從房子裡抬出幾口大箱子往車上放。休詫然入內,見麥姬正指揮著女僕在收拾衣物,不禁奇道:「麥姬,你在做什麼?」

麥姬見他回來,便道:「你來,我有事跟你說。」便走進旁邊小廳。

休緊隨其後道:「到底怎麼回事?」

「你要同公主訂婚了,我住在這裡,甚是不便。我已經在旁邊戈登大道上找好了房子,這便搬過去。」

休一時愕然,道:「我跟她又不是結婚,你住在這裡好好的,又礙著她什麼了?」

麥姬歎口氣道:「我們雖不覺得什麼,但你跟珍妮訂婚之後仍跟我住在一起, 珍妮會怎麼想?難道你忍心傷害這麼純真的女孩?」

休沉吟半晌,苦笑道:「要照顧她,只好辛苦你了。麥姬,對不起。」說著握了她的手,卻是捨不得放。

麥姬道:「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能怪你。我住得離這裡很近,你想到我了,便過去瞧瞧,也很是方便。我走之後,你一切要小心在意,好好保重。」

「不要說得這麼傷感,我會不放你走了。」

麥姬展顏笑道:「你會不捨得我?」

「當然不捨得,從印度到這裡,一直都是你陪著我。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怎麼會習慣!」

麥姬抬手撫上休的臉龐,笑道:「好乖,姐姐走了,你可不許調皮。有事情還得趕快來向我匯報才行!」

「這是自然!你是我的智囊嘛。」

麥姬終於還是走了。休坐在略顯空蕩的客廳中發了一會呆,方才覺得是心中少了點什麼,有些黯然神傷,走進房間,拉開被子蒙頭大睡。

迷迷糊糊中,似覺有人在撥弄自己頭髮,睡得正香,眼也沒睜,便抬手抓住那人手,咕噥道:「別弄,麥姬,讓我睡。」

忽覺一根手指重重點在額頭上,同時聽見一把嬌脆的女聲道:「還麥姬呢,麥姬已經走了!看看我是誰?」

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時,只見珍妮氣鼓鼓地坐在床上,睡意立刻被趕跑了大半,訝道:「你怎麼來了?安東尼呢?」

珍妮撇嘴道:「我不能自己來嗎?」

休掀開被子坐起來,淡淡道:「我怕你一個人出來不安全,待會我送你回去。免得宮中找不到你,又要鬧得雞飛狗跳了。」

珍妮還沒忘記剛才被錯當作麥姬的事情,惱道:「我不回去。我就是高興在這裡玩。你剛才為什麼把我當作麥姬?你睡覺的時候,她……她經常這樣撥弄你頭髮麼?」

休心中有些不快,懶得解釋,簡單地道:「沒有啊。」

珍妮憤憤道:「我才不信!你不過是忘了麥姬剛剛搬走,所以你還認為是她在這裡!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們……哼……」

休懶得解釋,低頭穿上鞋子,站起來,方才看見珍妮一雙大眼睛裡淚珠轉來轉去,差點便要滾落下來,她緊咬著嘴唇,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只得柔聲道:「沒有你想的那種事,我保證。我的確是忘了她剛搬走,這個房子裡沒有別人敢進我的房間,所以我才以為是她。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更合理的解釋?我真的想不出來了。」

「解釋要用想的嗎?你是說你連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也不肯編造一下?」

「這怎麼需要編造?這本來就是事實。珍妮,我絕不會對你說謊,你要相信我。」

他平靜的語氣讓珍妮憤憤不平的情緒略為平靜下來:「好,姑且信你這一次吧。」

休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問道:「你怎麼會來的?」

「在宮中好無聊,想找你玩,我去你的辦公室,他們說你回家了,我就來啦。剛好聽見女僕說麥姬搬走了,你在房間裡睡覺。我悄悄進來,你睡得好死,居然都不知道,被我擺弄來擺弄去才醒。」

「以後再也不要一個人出宮,太危險了。我派人保護你,如果要出來的話。現在我送你回去,走吧。」

「不要。我要多玩一會。」

「被你父王知道,你又要受罰了。」

「我不怕。」

「國王陛下一定會懲罰我的。」

「為什麼?」

「問得真笨,你想想看啊。你專程跑來連累我的?」

「嘻嘻……沒有啦。如果父王知道,我幫你求情嘛。」

「你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幫我求情?現在我把你押送回去,將功折罪,不被罵得狗血噴頭已經很不錯了。」

「我是公主吔,連這點人身自由也沒有?」

「你也知道你是公主?哪有一個快訂婚的公主還敢四處亂跑,去偷會情人?」

珍妮的臉騰地紅到耳根:「誰要來會你了?龍騎兵隊長,我命令你立刻送本公主回宮!」

休呵呵笑道:「遵命!」終於將這位淘氣任性的公主連哄帶逼地弄回了宮中。

進宮之後,將珍妮送回她的寢宮,便朝路易寢宮行去,卻遠遠見到亞歷山大從裡邊出來,神色傲然,似有不悅。心中一動,隱到廊柱後,待他走遠方才進去。

路易正在庭中作畫,畫的是插在瓶中的幾支百合。

休招呼道:「安東尼,好興致啊!」

路易回頭一看,笑道:「找不到什麼事情幹,只好作畫消遣。你來得正好,給點意見吧。」

「清雅別緻,意趣高遠,甚好。只是線條略微凌亂,怎麼,心緒不寧?」

「果然厲害,從我畫中竟能看出我心境有異。來,我們去那邊坐。」擲下畫筆,便拉了休在草坪上坐了,接著道:「沙利文傳回消息,依然沒有找到凱特的弟弟歐文,我真怕他也出了什麼意外,那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知道真相的人了!」沙利文便是路易派去查探消息的人。

休眉心微皺道:「此事真有點棘手,我想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親自去一趟好了。」

路易喜道:「果真?那太好了,你去的話,定然能有收穫!」忽然又道:「但你方要與珍妮訂婚,這便要你離開巴黎,似乎太為難你……」

休打斷了他:「此事絕不可再拖延,時間越久,出意外的可能性越大,我必須得走一趟才行。你別忘了,我也是路易絲的好友,自然要查明她的死因,免得伊人怪罪!」

路易歎道:「有時候你比我還要心急,我真有點懷疑,你一直不肯言明的她,是否就是路易絲?大約也只有她,才能吸引像你這樣心高氣傲的人吧。」

休道:「我只是欽佩她的才華氣節,別無他意。」

路易點頭道:「不用解釋什麼,我又不是要逼你。你去,我就放心了。」

兩人又再商議一番,休問道:「適才我在你門外看見亞歷山大,他又來作甚?」

路易淡淡道: 「父王昨日在朝會上宣佈了你同珍妮的訂婚之約,他已知自己求婚無望,打算等你們的訂婚典禮結束之後,便返回南方了,到這裡來告別的。」

「我看他出門時神色不愉,你是不是又給他臉色瞧了?」

路易夷然道:「我還沒計較他派人暗算我的事,你想我給他多好看的臉色?」

休失笑道:「他這人睚眥必報,須得提防又耍什麼陰謀。」

路易懶洋洋地道:「這是你這位龍騎兵隊長該操勞的事了,別再拿他的事來擾亂我心了。」

休佯怒道:「當初是誰把我推上這個麻煩不斷的位子的?趕鴨子上架就不管了?」

路易笑道:「以你的運籌帷幄,搞定一個亞歷山大還不是小菜一碟,何需我再橫插一腳?你既然來了,就陪我用膳罷,咱們聊聊天。」

兩人在餐桌上正聊得盡興,忽見摩根匆匆而至,向路易行過禮,便向休報告道:「大人,對方提前行動,要求皮埃爾這便出發。」

休雙眉一軒道:「毋須匆忙,一切按計劃行事!」回頭向路易道:「大魚上鉤了,我先過去,有消息再通知你。」

路易關切道:「凡事小心。」

休點頭起立,同摩根快步離去。

休不願在辦公室等消息,親自坐鎮摩根等布控監視的指揮中心——懷特區塞納河畔的一幢舊房子。

夜幕降臨,窗外蒼白的月光靜謐地灑在塞納河面,泛起粼粼白光;偶然經過的船隻劃破水面,隱隱見波浪似箭一般向兩邊分開。安靜之中透著幾分緊張,休在房間中緩緩踱步,消息不斷由摩根從外面帶進來。

不一會摩根又進來道:「對方派來聯絡的人仍是克萊門特,他要求皮埃爾到菲那根倉庫等候。」

休皺眉道:「菲那根倉庫在何處?」

「塞納河下游,哈代區的一個廢棄倉庫,以前是儲藏穀物的地方。離此約兩法裡。」

「嚴密監視,收緊包圍圈,勿令一人漏網。」

「是!」

時間一分一分地逝去,這等待之中,時間彷彿過得格外緩慢。好不容易一小時過去了,摩根又進來報告道:「皮埃爾已經進入菲那根倉庫,據我們的人觀察,倉庫中現有匪徒四人,分別在前後門放哨,克萊門特和另一匪徒在倉庫中監視著皮埃爾。霍夫曼應該就要出現了。」

休點頭道:「密切注意河岸動靜,他很可能從河上來。調集附近待命的船隻,準備緝拿霍夫曼,若有必要,封鎖河面!」

「是!」摩根領命而出。休深吸一口氣,凝望窗外河面,目光炯炯。

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摩根疾步而入,語調急促:「河面上出現一艘帆船,正向菲那根倉庫方向駛來。我們已經作好準備,待他一上岸,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他們一網打盡!」

「很好。」

正在此時,另一衛士匆匆進來報告道:「河上另一艘帆船急速追上霍夫曼的船,兩船交換了訊息,現在都已掉頭朝上游奔逃!我們的船距離較遠,正在追趕!」

休霍然起立:「立即突入菲那根倉庫,拘捕倉庫中的匪徒。其餘的人立刻跟我上船,從前方堵截!」

命令傳出,各人立刻行動,雖然計劃有變,但均是井然有序,休對這幫昔日老爺兵的嚴格訓練,在這一刻顯示出驚人的效果。在河岸待命的一艘帆船早已揚帆守侯,待眾人上船即迅速起錨,向下游駛出。

不久即遠遠看見河上兩艘帆船先後駛來,後面又有若干艘船緊追不捨。這兩艘船想必也發現前方有船堵截,立即掉轉船頭朝岸邊駛去。近岸不久,月光下即見其中一船放下一隻小艇,朝岸上劃去。艇上數人身影晃動,隱約可見一人身材異常高大,正是霍夫曼。

休急令船掉頭,也放下救生艇,親自帶幾名士兵乘救生艇向匪徒緊追而去。同時後方追趕的船隻也紛紛放下小艇,各自追來,余船則將匪徒的兩艘帆船合圍,迅速登船,將船上餘下的匪徒全部擒獲。

卻說匪徒的船一登岸,五個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船,涉水上岸,宛如喪家之犬,急急奔逃。休的小艇最先追上岸,也立即涉水登岸。

雖然已是春天,但河水依然冰冷刺骨,各人甫一入水,只覺整個下肢都麻木了,勉強來到岸上,只見遠處影影綽綽,與匪徒相距大約兩百多米。休身先士卒,追在最前面,摩根與另外五名士兵緊隨其後。再過一刻,另外幾艘小艇也相繼登岸,幾路人馬分別沿不同的方向朝霍夫曼追去。

暗夜之中,河畔泥濘非常,這兩方人馬,一方亡命奔逃,一方捨命緊追,跌跌撞撞,都是滿身泥濘,狼狽無比。這一片河岸荒蕪異常,泥沼之外,又是一帶懸崖峭壁,橫亙在岸邊,只有一些山壁縫隙中的小路,蜿蜒通向崖頂,卻也是陡峭之至。霍夫曼等人艱難涉過泥沼,已沿此小路而上攀援。

月光被崖壁遮擋,伸手不見五指,眾匪摸索著攀援,其中一人忽然踩在一塊鬆動的石頭上,立足不穩便急墜而下,那人長聲慘呼,靜夜之中,淒厲無比,令人毛骨悚然。

休等追至崖下時,估計霍夫曼等已攀至半山,摩根尤被剛才那聲慘呼所懾,驚魂未定,對休道:「大人,請在此等候,我率人追趕便是!」

休冷然道:「不必。跟我來!」當先攀援而上,摩根心中歎服,再也不言語,默然緊緊跟隨。後邊幾路人馬也沿不同路徑,紛紛攀援而上。眼看已幾可將霍夫曼等人合圍,這場艱辛的追逐戰即將告一段落。

霍夫曼一干人此時只剩四人,攀上崖後,氣喘吁吁地朝內陸奔逃。忽聽那個方向馬蹄聲響,一隊黑壓壓的人馬急速迫來,原來是龍騎兵另一隊人馬從陸地上追來。絕望之中,他掉頭又朝來路奔去,朦朧中見休一人當先攀援而上,立時心中狂喜,若能將他抓獲,必能獲得脫身籌碼。當下拔出劍,狀如瘋虎,向休猛撲上去,這四人此刻已是捨了命作最後一搏,故聲勢甚是駭人。

休冷靜如恆,拔劍應對,並不輕捋其鋒,單憑輕靈飄忽的身法在幾人中穿插,儘管刀光劍影,幾人的劍卻始終招呼不到他身上。緩得一緩,身後摩根也已攀援上來。休壓力一輕,立時手腕輕抖,劍勢忽變,幻出一片光影,將身手最差的一名匪徒籠罩其中。那人甚至連他的劍從何方而來亦無法看清,早已要害受創,帶起一蓬血雨,拋跌出去。

此刻只剩連霍夫曼在內的三名匪徒,摩根與一匪鬥得難分難解,休一人應對霍夫曼和另一匪徒,這兩人身手都甚是沉狠,急切之間,也難以取勝。霍夫曼以命相搏,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休不敢被他纏上,若稍有不慎,便要血濺當場。

霍夫曼卻是有苦自己知,他只剩兩名同伴,對方的人卻源源不斷地來到,若不能在這分秒之間將休拿下,他只餘束手就擒一途。但休鬼魅般難以捉摸的身法,卻讓他始終摸不著邊,他亦知道休是在拖延時間,卻無應對之策,已是山窮水盡。

不能逃生,至少也要讓他陪葬!霍夫曼猛一咬牙,更是豁出命,一劍緊似一劍,疾風驟雨般向休席捲而去。

休凝神應付,與霍夫曼劍擊一次,只覺手臂被震得陣陣發麻,也是心中凜然,知道霍夫曼力大無比,不能力敵,又用游移的身法穿來插去。片刻之後,又有兩名士兵攀上崖來,圍攻另一名匪徒。不久,增援的龍騎兵的來到,那兩名匪徒都已被制服,只剩下霍夫曼和休兩人的惡鬥尚在進行。

休再無牽袢,放手與霍夫曼一搏,身形又變,手中劍似化作一團絲線,不斷將霍夫曼的劍包裹纏繞,同時身體隨霍夫曼的攻勢不斷向各方飄移,腳下卻如生了跟一般絲毫不動,彷彿他整個身體便掛在了霍夫曼的劍上,如此匪夷所思的劍法,不但令霍夫曼心中大驚,更令先後趕到的龍騎兵歎為觀止,此刻方知他們隊長的真正實力,都是心悅誠服。

霍夫曼的劍被休的劍纏繞,只覺越來越沉重,漸漸施展不開,再過一會,竟被休的劍所牽引,身不由己地移動。他知道敗勢已成,再也無法挽回,尚要垂死掙扎,集全身力量於一劍,和身向休撲去,這慘烈的一劍去勢極快,加上休正「掛」在他劍上,眼見得將無法避開,眾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卻見休的身體似陀螺般旋轉,他早前「纏繞」在霍夫曼劍上的柔勁一起迸發,竟生生將霍夫曼的劍從他手中奪去,似一道電光劃破虛空,猝然消失在夜色中,同時休手中劍餘勢未衰,在霍夫曼的臉上一劃而過,他長聲慘呼,一手掩面,急退至崖邊。

只見霍夫曼指縫中鮮血涔涔而下,餘下一目,怨毒無比地狠狠盯著休。

休收劍而立,如淵停嶽峙,冷然向霍夫曼道:「你若肯投降,便饒你不死。」

霍夫曼仰天狂笑,嘎聲道:「休想!我若不死,必報今日此仇!」言罷竟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瞬間隱沒在黑沉沉的河面。

休急追而上時,終於差了一步,當下回頭命令:「沿河搜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立時便有人領命而去。

此時休方才舒出一口氣,問道:「俘虜有何供詞?」

漢克斯排眾而出,敬畏地道:「他們已供出其老巢所在,我們已將那個地方搜查一遍,發現許多裝在籠子裡的老鼠。」

「老鼠?」休眉頭深鎖。

「是的,看來相當恐怖,幾百隻老鼠,不知他們從哪裡弄來的。」

休一驚:「幾百隻?快帶路!」話音未落,已是翻身上馬。

漢克斯嚇了一跳,立即跟著上馬,便在前領路而行。

休邊行邊發號令:「立即在全城追捕霍夫曼餘黨,派人去請麥姬火速前來,著太醫院即刻準備預防鼠疫的藥物,限兩日之內齊備,在這一帶地區發放藥品!」他發了三個命令,立刻便有三名士兵領命而行。

漢克斯道:「根據俘虜的供詞,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將這些老鼠釋放出去,會否太倉促了?」

休神色冷峻:「若果真是鼠疫,就算洩露一隻,也會全城氾濫,將是屍殍遍野的結局,寧可信其有,絕不可輕忽怠慢!」

漢克斯嚇得噤聲不敢再多言。

轉眼到了文森特區的一幢破敗不堪的房子前面。懷特區、哈代區、文森特區三個區毗鄰連接,都是貧民聚居之地,若在此散播鼠疫,流行必快,後果不堪設想,故休才如此重視,務必要在苗頭出現之前將其扼殺。

漢克斯道:「在地窖之中。」

從守衛士兵手中拿過一枝火把,當先領路。地窖中的景象果然甚是駭人,陰冷潮濕,黑暗之中但見窖中堆放著上百個籠子,籠中無數黑褐色的老鼠蠕蠕而動,吱吱聲充盈耳畔,酷似一個人間煉獄。隨休下至地窖中的的人都感一陣噁心反胃,全身雞皮疙瘩冒起無數,有兩人實在忍受不住,慌忙跑出去嘔吐起來。

休看著這一幅恐怖景象,也是心中大驚,只覺手足冰涼,暗歎若非誤打誤撞,一舉粉碎了敵人的陰謀,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當下向摩根道:「等麥姬前來驗看過後,用烈火將此處包括房屋全部焚燒。今日到此處的士兵回去之後全體服用預防鼠疫的藥物,若有任何不適,必須立即到醫院診治,若有違抗,軍法處置!著各處醫院提高警惕,發現類似鼠疫病人,立即隔離,包括他的親屬和曾與他密切接觸的人。在全城派放藥品,督促地方徹底掃除,盡量殺滅老鼠。絕不可怠慢!另外你再派人在全城地毯式搜查一次,務必確定再沒有類似的窩點存在,若不幸漏掉一個,便會招致大禍。霍夫曼的餘黨更要懸賞緝拿,必須再近日內完成!」

摩根一一用心記下,便立刻出去安排佈置。

過一刻麥姬到了,一襲黑衣,俏立於夜色中,彷彿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她神情肅穆,已聽說事情大略。在院落中看見休渾身污跡斑斑,知他這一夜甚是疲累,便道:「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便是,你太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休道:「無妨。我先陪你下去查驗一下。我估計很有可能這裡的老鼠都染有鼠疫,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陰謀,令人髮指!」
當下攜麥姬步下地窖階梯,當那一幅恐怖的景象驟然呈現在麥姬眼前,儘管她已有了心理準備,仍是禁不住驚呼一聲,將休的手緊緊握住,感覺掌心中滿是冷汗。

休將她肩頭輕輕攬住,歎道:「如何?今日的行動誤打誤撞,揭破了霍夫曼的陰謀,實在是僥倖之至!」

麥姬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語調道:「實在太恐怖了!我開始後悔讓你來這裡了,這都是怎樣的陰謀和危險啊!」

休悠然道:「我已經沒有退路,所幸上天似乎還眷顧我,讓我及時發現了霍夫曼的這個陰謀。以後的路,還得繼續往下走,縱然吉凶難測,經過這一次,我已作好充分準備。」

麥姬默然半晌,毅然道:「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我們便搏他一搏!我帶幾隻老鼠回去作實驗,大約一周可有結果。這一周之內,你要密切注意這幾個區的情況,我們絕不可讓鼠疫氾濫的可能性出現!」

休點頭道:「我已命令全城戒備,派放預防藥品,令醫院警惕疑似病人,一旦出現,立即隔離,應該可以將事態控制住。」

麥姬著人提了一籠老鼠,兩人便離開這所房子。休即命人將此處房屋焚燒,望著烈焰沖天而起,染紅微明的天際,兩人心中都是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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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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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訂婚典禮

過三日朝會上,路易七世大力表彰了在此次行動中立下大功的人員,休被封為歐伯爵,賜封邑芒特拉若利,入貴族院議事;餘人各自晉陞一級。

休入貴族院議事這一決定在朝臣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貴族院共十二位成員,都是德高望重,功高德昭的大臣,無不是白髮蒼蒼,最年輕的成員財務大臣格裡菲思也已四十出頭,被認為是未來之星。而如今路易七世竟破格提拔休,他對休的看重已是可見一斑。

但休以其在本次行動中表現出來的卓絕才智,非凡的領導才能,身先士卒的勇氣,早已贏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同,兼之他未來駙馬的身份,眾人倒也不覺太過訝異,因為都猜測路易七世必會大力提攜,只是沒料到竟是這般破格擢升罷了。整個龍騎兵隊伍因為這無上的榮耀而倍感自豪,更是對休衷心愛戴,奉若神明。

朝會之後,路易七世在後殿單獨召見休,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般對你破格提拔?」

休略一沉吟,道:「貴族院多為年高德昭的大臣,他們雖然為國家立下無數功勳,但到了目前的年紀,似乎欠乏活力,開拓創新之意不夠。陛下莫非是想為貴族院注入新鮮血液,更好地發揮貴族院的作用?」

路易七世欣然點頭:「你果然聰慧,深合我心,我沒有看錯人。貴族院都是一些老邁之人,將國家大事交給這樣一些年邁保守的人去決定,整個國家都顯得毫無生氣,埋沒在一種遲暮之色中。我早就希望為貴族院注入一些新鮮的元素,讓年輕人的激情和活力去激發起貴族院的生命力,讓這個代表國家的機構煥發朝氣,帶領整個王國欣欣向榮。你是我在這個尋覓過程中遇見的最有天賦的人,最有希望實現這一願望。當然,你還年輕,不必鋒芒太露,給這些前輩們應有的尊重,同時擔負起長遠的使命。你能做到麼?」

休單膝跪下,鄭重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將如此重擔托付給微臣,微臣豈敢怠慢,必竭盡全力,鞠躬盡瘁,不負陛下所托!」
路易七世欣然將他扶起,道:「再過些天你和珍妮的訂婚典禮就要舉行了。你能夠在此之前將叛逆的陰謀及時粉碎,消弭了一場大禍。但你一定要繼續追查這件事的幕後主使,這個幕後主使才是關鍵。否則危機依然存在,你明白了麼?」

「是,微臣謹遵陛下諭旨。」

回到辦公室,休便召集龍騎兵上層軍官開會。費奧多身強力壯,已是痊癒,返回隊伍中。得知龍騎兵此次漂亮的戰役,也甚為高興,對休又多了幾分欽佩。

另外與會的還有摩根、漢克斯、傑裡奇、哈里森四個隊長,皮埃爾因為在本次行動中立下大功,晉陞為副隊長,也被召集到辦公室予以表彰。

對眾人勉勵嘉獎一番後,休問起搜捕行動的結果。摩根恭敬答道:「我們在全城搜捕,又捕獲叛逆二十四人。沿塞納河搜尋霍夫曼卻仍無結果。估計那一段河水水流太急,已將他的屍首衝至海中。我們派人在河水中試過,水流湍急,足以將一段樹幹折斷,相信霍夫曼絕無生還的可能。」

休點頭道:「如此便好。俘虜中是否有人知道任何關於神秘女子的消息?」

漢克斯道:「我們已對每一個俘虜仔細盤查甚至嚴刑拷問,均無人知道。看來這個神秘女子是直接與霍夫曼聯繫,她在這個集團中的地位應該很高。」

休沉吟道:「不將這個女子的身份查清,讓她混跡於宮中,實在是心腹大患,隨時都有可能引出另一次謀殺。再者,你們可曾記得,霍夫曼本是要到菲那根倉庫與皮埃爾會面,但在來的途中卻被另一艘船示警後逃跑。那一艘船從何而來,又如何得知我們的行動?」

哈里森道:「那艘船上只有兩個漁夫,都說是有一女子付給他們2000法郎,叫他們追趕霍夫曼的船,其餘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我們調查過,他們的確只是塞納河上普通的漁夫,並無任何前科與不良記錄。」

休眉心一皺:「又是這個女子!依然毫無具體樣貌可以提供麼?」

「是的,跟上次一樣。……我有一個想法,霍夫曼原定於兩天後與皮埃爾見面,但臨時改變計劃,提前見面。這期間,敵我雙方能夠行動的時間都十分倉促,他們不可能探知我們有行動,除非……」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看看周圍眾人的表情。

休面色凝重,頷首道:「你有何看法,儘管說出來。」

「我認為,龍騎兵之中有內奸!否則消息不會洩露得那麼快。」

眾人盡皆大驚。休面容平靜無波,道:「這個想法不無可能。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我們在派皮埃爾作誘餌之時,有三天時間的空檔,若是內奸,早已趁這個機會將消息洩露了出去,何必還要等到那個危急的時刻?應該另有原因才對……」說罷沉吟不語,面色有些疑難。

眾人都不敢說話,過一刻摩根囁嚅道:「知道我們行動的,還有一個人,當日您在宮中……」

休猛一擺手道:「絕無此種可能性!你怎可對夏爾公爵生疑,實在是大不敬。」

摩根忙道:「是是……屬下胡思亂想……怎會有這種可能性!倒是當時在殿下宮中當值的人,都看見我來尋找大人,若有可能,便在這些人之中!」

休面色緩和道:「這種可能性很大。你們便在龍騎兵內部秘密調查,同時設法將那日在殿下宮中當值的人全部找出來,仔細調查,不但他們自己,還包括那段時間他們所接觸過的人。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是!」眾人齊聲答道。

晚間,休來至戈登大道麥姬處。兩人一邊吃晚飯,一邊談論這幾日的事情。

麥姬道:「實驗的結果出來了,果然是鼠疫。策劃這個陰謀的人實在是泯滅人性,我有些懷疑這是否真是亞歷山大所為。這一陰謀若然得逞,對整個王國都是一大重創,搞不好疫情氾濫,還要擴散至重山家族的領地範圍內。亞歷山大不至於連這麼嚴重的後果都想不到吧?」

休道:「亞歷山大和霍夫曼有不可告人的聯繫,這已是毫無疑問。但霍夫曼在巴黎有如此龐大的犯罪集團,又似乎不完全聽命於亞歷山大。我猜想霍夫曼只是一個工具,任人收買利用,誰出得起價錢,他便為誰辦事。這樣看來,你所說的情況不無可能,或許這中間還有另一個隱藏的敵人,我們連蹤影也還未見到。形勢明暗變化,的確讓人傷腦筋。但現在沒有更多的線索,亞歷山大仍然嫌疑最大。無奈霍夫曼已經死了,我們沒有證據可以指證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麥姬笑道:「好不容易能夠坐下來吃頓安穩飯,何必總是說這些煞風景的話?歐伯爵,我還沒有恭喜你呢,今天加官晉爵,過幾天又要升為準駙馬爺,實在是雙喜臨門!」

休沒好氣地道:「又來消遣我。如今我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為越來越多的瑣事纏身,周圍的敵人若隱若現,危機四伏,弄得我膽戰心驚,生怕走錯一步,不但我的性命難保,更要連累許多無辜的人!唉,當初真是沒有料到,形勢會變得這般複雜。」

「但你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你要做的事情,現在方便了許多。」

「是啊,權力的確是件很吸引人的東西……」說著有些怔忡。

麥姬詫道:「怎麼,你難道真的戀上了這裡的權力?我們始終是要離開的,這裡現在的一切,不過都是過眼雲煙罷了。」

休有些神思不屬地道:「權力於我來說有什麼牽絆?我隨時都有可能要拋棄一切……」

麥姬看著他擔憂地道:「那你是怎麼了?我覺得你今天老是有些恍惚?」

「我隱約感覺到一些事情,可是當我認真去琢磨,又彷彿什麼也沒有。這種感覺讓我很不安。」

麥姬釋然道:「或許真的是肩上的擔子重了,你想的事情太多了吧。不要想那麼多了,讓自己暫時輕鬆一下吧。」

「好吧!讓我收拾一下心情,準備三天後去迎接另一個挑戰吧。駙馬?多麼不可思議!」休搖頭歎息。

「很多事情彷彿上天早已安排妥當了,你覺得嗎?以前雖然我們竭力迴避這個事實,但當它要來的時候,卻怎麼也攔不住。你準備怎麼面對珍妮?」

休皺眉道:「……你問到一個讓我更加頭痛的問題!我答應了安東尼要好好對待珍妮,唉,只有一年而已。」

「你對她好,一年之後,當她知道真相,豈非是更大的傷害?」

「那要讓我怎麼辦才好?現在就讓她恨我?不行,那會影響我的計劃。我只能……找一個人來代替我……」 說著唇邊浮起一絲笑。

麥姬黛眉輕揚:「你說的是威廉?」

休笑道:「不愧是我的知己。我心裡想什麼,你一猜便知。」

麥姬嫵媚一笑:「這個方法不錯。讓珍妮愛上威廉,以後你抽身而退的時候也可以放心了。但你有把握麼?「

休的手指敲擊著桌沿:「現在還難說,等我去試探一下威廉,就有答案了。」

第二天,休果然前往威廉下榻的賓館拜訪。如今他已是朝野上下第一大紅人,威廉沒料到他竟會來訪,驚喜得有點不知所措。

將休讓進客廳落座後,威廉道: 「伯爵大駕光臨,實在蓬蓽增輝,不知伯爵有何見教?」

休笑道:「前一次在公主的生日舞會上見過閣下,甚覺投緣,只是後來一直繁事纏身,未有機會造訪閣下,這幾日空閒下來,我想著便過來了,不要怪我唐突才好。」

威廉忙道:「哪裡,歡迎之至!在公主舞會上見過伯爵,您的風采讓我心折不已,也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再次當面請教呢。」

「那好。客氣話我們就不要再說了。今天來,我也是有些事情想向你請教的。」

威廉忙謙道:「不敢,請講。」

「艾爾維家族在西部發展得好生興旺,我聽說你們推行的重商主義政策,吸引了大批商人甚至外國客商到境內經商,發展貿易。我對你們這個政策很感興趣,究竟要怎樣才能做到名副其實呢?」

威廉果然對這個問題作過精深研究,當下侃侃而談道:「重商主義政策是家父五年前制定的策略。因為艾爾維家族地處西部內陸,沒有海岸線,河流也不多,交通不是十分便利,與外界的聯繫十分稀少。以前單靠發展農業,整個領地之內民生凋敝,百業待興。家父五年前接任艾爾維家族的族長,他原本一直有志於振興艾爾維家族,是以在那之前便已研究過大量資料,總結各國發展的歷史,逐漸形成了一種可能適合於艾爾維家族發展的策略,那便是如今的重商主義政策。」

頓了頓,見休聽得十分專注,心下大生好感,續道:「因為艾爾維家族領地之內欠缺水陸的交通樞紐,要想吸引商旅前來,就必須修築道路,暢通門戶。是以我們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開闢新的道路,修建四通八達的道路網絡,新興了好幾座聯結各地的樞紐城市,同時採取十分優惠的政策,如減免賦稅,鼓勵人們棄農經商等方法,吸引本地外地甚至是外國的客商前來投資,興辦各種商店,開創各類學校,教給人們各種技能,為他們創造改變生活的機遇。經過五年來的努力,艾爾維家族初步改變了以往交通不利,經濟落後的情況。我相信,按照這個策略繼續下去,我們會把王國的西部變成一片繁華的地帶。此次來巴黎,我又受到不少啟發。我還希望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好好研究一下巴黎的各種商業,把這裡的經驗帶回去。」

休邊聽邊點頭,從威廉的談吐看來,他的確有真才實學,難得的是又有不恥下問、刻苦鑽研的精神,縱然還年輕,但前途必不可限量。心中也十分滿意,更是下定決心要努力撮合他和珍妮,好讓自己全身而退。

當下肯定道:「果然令人大開眼界。這種開拓創新的思路的確難能可貴!你說要在巴黎繼續留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中,可找到要做什麼事情嗎?」

威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還只是打算而已,並未想到具體可以做什麼。若能在巴黎謀一份差使,當然最好,不至於那麼無聊。」

休笑道:「難求高才!既然被我碰見了,怎麼可能放過你,只是怕委屈了你啊!」

威廉聽得他如是說,顯是要為他提供一個職位,有些難以置信地道:「伯爵,您的意思是……」

「作我的副手,如何?」

威廉驚喜地道:「求之不得!我有很多東西想跟您學習。」

休笑道:「不要說得這麼客氣,大家互相借鑒經驗而已。」又道:「再過幾日,我們同去克萊頓勳爵府上,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認識。」

「克萊頓勳爵府上?」

「是的。到時珍妮公主可能也會來參與,她最是喜歡熱鬧了。」

說到這裡,休注意觀察威廉神色,但見他雙頰幾不可覺地泛上一層紅暈,略有些慌亂地道:「公主也會來?」

休心中暗歎,已知自己的計謀可有成功之望,當下道:「是啊。我們每一次聚會,總是少不了她的。我到時過來邀你一道前往吧。」

威廉連忙點頭稱是。

兩人又海闊天空地閒聊了一下午,威廉被休無所不包的淵博學識和舉重若輕的氣度深深折服,哪裡又想得到對方是另有居心?至此,休的心中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氣。

剩下的兩天時間裡,訂婚典禮成為休工作的重頭戲,因為皇家禮儀的繁瑣,光是試禮服,預演典禮的各個步驟,行禮的細節等等,就搞得他昏天黑地,簡直比追擊霍夫曼的時候還累。

路易這個大閒人常跑來觀看排演過程,有事沒事便乘間隙消遣休一番,更是搞得他心中極度不平衡,威脅道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也如此這般地整治你,嚇得路易不敢再放肆,日子才算好過一點。

但兩天的時間畢竟還是短暫,在匆忙之中便如風般逝去了。那一天早晨的陽光溫暖明媚,巴黎各處繁花似錦,瀰漫著歡樂的氣氛,各色彩旗迎風飄舞,百姓們紛紛在典禮隊伍將要經過的道路上撒滿了鮮花,用他們這樣充滿祝福的行動來表達他們對王室的尊敬和愛戴。

當然更有數不清的懷春少女,為了爭得目睹准駙馬英姿的機會,打扮得嬌艷如花,大清早就在道路兩旁苦苦守侯。

典禮將在聖克萊大教堂舉行,這是王國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向來是王室舉行各種典禮、祈禱風調雨順的場所。因為這次典禮,古老的聖克萊大教堂裝點一新,青翠的橄欖枝,鮮艷的花朵,飛揚的彩旗,讓這座神聖的殿堂煥發了新的生命力。

早上九點,典禮的隊伍由王宮向聖克萊教堂進發。這個龐大的隊伍前方,是演奏著傳統節日曲目的管絃樂隊,其後是執著各式禮儀仗器的儀仗隊,他們的服裝均是色彩艷麗,鮮紅的制服,锃亮的皮靴,飛揚的飄帶,頭頂上碩大招搖的羽毛帽子,無不彰顯著王族的氣派和尊嚴。

在這兩支隊伍之後,又是一隊由七、八歲的孩子組成的隊伍,他們也都身著節日的盛裝,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小男孩牽著小女孩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著,無不是粉妝玉琢一般讓人喜愛。

而整個大隊的後方,是由龍騎兵最精銳的兩百名騎兵組成的隊伍,馬匹威武雄壯,動作整齊劃一,騎士們的颯爽英姿,展現了王國的強大與繁榮。

當管絃樂隊出現在夾道歡迎的百姓的視線中時,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聲,如海潮一般向四面八方蔓延。節日的序幕已正式拉開!

人們興高采烈地議論著典禮的隆重,王室成員的服飾如何引領新一輪的時裝熱潮,儀仗隊中最英俊帥氣的小伙子,甚至管絃樂隊中一位紳士神氣的大鬍子……隊伍的每一個細節都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當隊伍的主角終於在人們熱切期待的眼神中出現的時候,氣氛迅速達到了高潮。

休渾身雪白的禮服,雪白的手套,騎在一匹精心裝扮的神駿的白馬上,宛如太陽神一般光芒四射,他目光到處,無不驚起一片衷心的讚歎之聲;他微笑過時,無數懷春少女捧著心臟幾欲暈厥。他的出現,彷彿在一片灼灼的熱浪中又投入了一個太陽,熾熱的浪潮迅速膨脹,向周圍輻射。

他身旁緩緩行駛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國王王后和公主坐在其中,頻頻從窗中伸出手來向百姓們揮手致意。珍妮頭戴花冠,身著華美飄逸的長裙,肌膚勝雪,嬌柔無限,沉醉在巨大幸福中的她,綻放著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宛如天空中最燦爛的明星,與休相互輝映。

人群中「萬歲!」的呼聲震天動地,漫天花雨飄灑在人們頭頂,將氣氛引入極致。

典禮隊伍迤儷行至聖克萊大教堂時,已是早上十點。主持典禮的哈洛德大主教及各方賓客已是等候在教堂門口,主教向國王、王后致意之後,王室成員由安德雷娜王后帶領著陸續進入教堂就座,然後各方嘉賓也依次進入教堂。

主教在聖壇前立定,休站在聖壇下左方,主教莊嚴宣告典禮開始。路易七世親自領著珍妮踏著鮮紅的地毯走來,珍妮長裙及地,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麗可人,左手持著一束白玫瑰,右手挽著顯理二世的臂膀,儀態萬方地走到聖壇之下。顯理二世無比憐惜地將手放開,欣慰地注視著愛女進行著這一個莊嚴的儀式。

那一刻,教堂的五彩玻璃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著絢麗的色彩,教堂中燈燭輝煌,聖壇下嘉賓雲集,女士們絲質的手套,精緻的手袋,帽子上五顏六色的翎毛,光彩奪目的珠寶;男士們潔白的襯衫,蕾絲的花邊,筆挺的禮服,光滑油亮的頭髮,讓這個典禮充滿了富麗堂皇,高雅莊重的氛圍。

主教神情莊重地宣讀了一段禱文,大意是願上帝保佑這一對即將訂婚的的新人,愛情美滿,早日正式踏入婚姻的神聖殿堂。然後主教示意休和珍妮互換戒指。旁邊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侍女捧上一個托盤,絲質的襯托上並列鑲嵌著兩枚晶光璀璨的鑽石戒指,鑽石折射出的光輝閃耀得讓人目眩。

聖壇下眾人都滿懷欣慰地注視著這一個儀式的進行,路易更是心中得意非常,一個是最疼愛的妹妹,一個是最要好的朋友,現在終於可以走到一起,這般神仙眷侶樣的搭配,完全出自他的手,怎叫他不得意萬分?

這中間唯一又是歡喜又是憂慮的人大約只有麥姬了,她注視著聖壇上休的一舉一動,感歎上蒼為何賜予他如此耀眼的光輝,卻又將如此多的劫難加諸於他的身上,難道世間真的不能存在一種完美?

休神情莊重地拿起一枚戒指,輕柔地戴在珍妮的左手中指上,看見珍妮嬌羞地微微頷首,粉頰輕泛紅暈,白裡透紅,吹彈即破,不由得心中暗自歎息。然後珍妮也將另一枚戒指戴在休的左手中指,休在珍妮臉頰上輕輕一吻,禮成,教堂的鐘聲悠揚地響起,同時聖壇下響起了持久而熱烈的掌聲。

那一刻,在鐘聲與掌聲之中,在眾人充滿笑意的臉龐之中,在善意目光的注視之中,休的心中湧起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怪異之感,彷彿自己的靈魂抽離出了軀體,飄蕩在半空,審視著一個陌生人的訂婚典禮。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的眾人,與他目光相接的瞬間,路易驀然發現在他目光深不可及處,似有一種神傷魂斷般的苦痛,這種苦痛之深切恍如一記無形的重拳,擊打在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先前的得意之情忽然間莫名地煙消雲散。

而麥姬同樣捕捉到這一訊息,她只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暱稱:yuhan85223 IP:218.167.231.*   發表日期:2007/12/2 下午 09:2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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